金色的光柱几乎快要把奉常殿映成了一座纯金铸成的建筑。
汤公子、马院主、谈月茗等人站在左近,也被映得须发皆金,恍若变成了一个个金人。
那座奉常殿轰隆隆地发出轰鸣声,就要拔地而起,飞腾于空。但是大地上泥土翻卷,一股中人欲呕、恶臭污秽的气息陡然从大地裂缝中散逸出来。
“嗯,怎么会这样……”马柯,汤公子等人顿时闭了呼吸,谈月茗更是皱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那道金色的渐渐凝实的光束受了这污秽之气影响,陡然黯淡下来,摇曳了几下,突然消失,刚从地面拔起的奉常殿轰隆一声砸了下来,却没落回原位,歪歪斜斜地砸在地上。
马柯惊呆了,双手颤抖地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平日里他们焚香祭祀的这座奉常殿,实是一件镇邪至宝,这是代代院主口口相传的机密。不到下一任院主继位,上一任是不会把这个秘密以及如何使用的口诀告诉他的。
而这座奉常院传承了四百多年,传承六代,每一位院主在继位之初,都会牢牢记下如何驭使奉常殿的手段,却从无机会尝试。
马院主是第一个,他本以为今日可以看到奉常院的镇院之宝大发神威,他刚才已经感应到了,那股从天而降的神圣之光,是可以净化一切邪秽力量的。
可是怎么会突然落得这般下场……
汤公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沉声道:“姬侯早有反意!如今已是铁证如山了!这里是姬国都城,如果没有姬侯配合,没人能以污秽玷污神器,使其失去神力!”
马柯慌张地道:“怎么会,他们怎么做得到的?”
汤公子道:“在地下挖掘暗渠,灌以污秽之物,使其渗透上来,神器不动则已,神器一动,地下无穷秽气涌出,便可切断天人感应。”
马柯趔趄地向前走了两步,向那地缝中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什么,可那中人欲呕的恶臭,似粪便、似尸臭、汩汩而上,险些熏晕了他。
马柯突然醒悟过来,惊叫道:“十年前!十年前姬侯曾疏浚前方曲湖,派有民夫十万,声势浩大。一定是当时做了手脚……”
王庆放声大笑,猖狂地道:“我等虽然提前动了手,好在早就布了局,一切还在掌握之中。他们最后的依仗已失,给我杀,杀光他们!”
鬼王宗一方精神大振,立即奋起余勇,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马柯惨然道:“我身为院主,竟不能觉察贼子奸谋,万死!”
马柯突然一把抓住汤公子手腕,沉声道:“少祝,你走!姬侯有反志,此事必须得报与朝廷。谈姑娘也不容折陨于我岐州,否则马柯百死难赎其罪。汤少祝,请务必护着谈姑娘逃出姬国,回转大雍!”
汤少祝变色道:“马院主,你要做什么?”
马柯惨笑一声,挺身上前,大喝道:“我奉常寺代天巡狩,沟通人神。监人君行止,掌天下宫观。一切不法,莫不凛凛!安能受此鬼域手段所制!我奉常院上下神官,今日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一个个奉常院神官都露出了决死一战的凛冽神情,面目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就算被幽灵噬伤,被劲弩射中,重伤奄奄的,也都一个个挣扎着站了起来。
奉常殿前,仅剩的二十多个人,有的还摇摇晃晃的,可是往那儿一站,却有一股山一般峙立的气概。
马柯最后望了汤维一眼,白眉一扬,沉声道:“少祝与谈姑娘速走,老夫只能争取一线机会!”
马柯说罢,把汤公子向外一推,祭起一团神光,大叫一声,就向王庆一方迎了上去。
岐州奉常院所属立即毫不犹豫地呐喊着冲了上去。
汤维知道这是马柯为他争取的一线生机,消息必须传回大雍。
他一把攥住茗儿的皓腕,沉声道:“走!”
趁着马柯等人悍不畏死地冲杀,汤少祝鼓起余力,带着谈月茗向外冲去。
“拦住他们,绝不容许逃出一个!”
王庆陡见奉常寺众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另有一男一女却趁机从侧翼向外突围,立即吩咐一声,然后纵身扑向汤维,两名护法如影随形,跟着追了过去。
王庆很清楚,既然动了手,就要做得干净,不能叫人逃走,否则将会陷入被动。
纸鹤传书、水镜术等一应道法是传不了那么远的距离的,所以只要把这些人截杀在姬国,姬侯蓄意造反的事就能多拖一段时间,从而让他们做出更充足的准备。
陈玄丘奔如快马,从岐山到岐州城本也不远,待他奔至,不过小半个时辰。陈玄丘还想辨识一下准确方向,结果东南方向一道金色光柱勾连天地,夜色中再明显不过。
陈玄丘一路狂奔而来,一想到茗儿说有色狼想对她图谋不轨,也不知知自己来得及来不及赶到,如果迟到一步,那姑娘已失身奸人,该如何是好?便心急焚,情急之下,一身透汗。
这时忽见光柱冲宵,陈玄丘顾不得多喘一口气儿,立即狂奔过去。一边狂奔,脑海中便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那道光柱是什么?
如果是有人对茗儿姑娘动了歹意……总不会是茗儿姑娘受辱,激愤之下小宇宙爆发了?那不是他娘的抗日神剧里的扯淡剧情么?
陈玄丘跑到奉常院前湖边时,那道光束已经不见了,但他已经认清了方向,狂奔过去,一路就见尸横遍地,白骨森森,这时陈玄丘已然察觉不对劲了。
陈玄丘立即掣出剑来,杀向前去,待他冲进奉常院,迎面就有持弩神秘人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陈玄丘看见奉常殿前两伙人杀得惨烈,一个黑衣男子与谈月茗正向外突围,二人一个持量天尺,一个持剑,围攻他们的正是和挡在自己面前此人一样的装束,哪里还会犹豫,立即大叫道:“我来也,茗儿往这冲!”
说着,陈玄丘挥剑杀入,如虎入羊群,登时杀得那些弓箭手人仰马翻。
“是他!他真来了!”谈月茗听到陈玄丘一声大喝,不由芳心一颤。
陈玄丘是被她逛来的,就算再蠢,看了眼下这番场面,他也该明白自己所说理由不实了。可他仍是毫不犹豫,果断杀进敌群,此人……此人也许不如我想的那么不堪?”
虽然陈玄丘蒙着面,可谈月茗曾听过他说话,也见过他动手,一听他喊,自然知道是他。
谈月茗一咬牙,又吞下一颗丹药,这种助力提神的丹药不能多吃,现在她已经有些超量了,今晚纵然逃得出去,也必然造成严重透支。可现在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谈月茗道:“师兄,往那边走!”
二人立即向陈玄丘撕开的那道豁口冲了过去。
陈玄丘根本不打硬仗,专挑道行浅的或者弓弩手下手,倏忽来回,跟一条泥鳅似的,杀得那些人顾此失彼。
不但谈月茗和汤公子趁机冲了过来,就连本已抱着决死之心的奉常院众神官一见来了帮手,也是精神大振,鬼王宗的人渐渐压制不住,包围圈有溃散之势。
“绝不能让他们逃走,只要把他们留下,就是完胜。姬侯不但不会发怒,还要更加倚重我鬼王宗。”
想到这里,王庆厉喝道:“今日只要全歼了他们,就是我鬼王宗光照千秋,宏大门楣之始。大长老!”
大长老亢声道:“老夫明白!”
大长老突然尖啸一声,一双手幻化成嶙峋鬼爪,大如箕斗。
一对箕斗大的鬼爪探空抓去,正追随在他左右,狙杀奉常寺众的鬼王宗长老、弟子以及弩箭手们根本不曾料到他会向自己下手,倾刻间就被抓来十八个人,被他摞放在地上。
这些人被鬼爪抓伤了神魂,一时浑浑噩噩,动弹不得,大长老也不再继续抓人,把双掌一合,白眉纷飞,口中念念有词,两道怵目惊心的血泪缓缓爬落在他枯削苍老的脸颊上。
大长老卟嗵一声跪到地上,带着两行血泪,抓起两捧泥土往老脸上一抹,仰天大叫起来:“岐州高初,献祭十八条生魂,恭请七爷临凡,诛杀吾之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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