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捂着鼻子走出电梯间,电梯间的湿腐味和逼仄的楼道,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狠狠跺了一脚,楼道那盏感应灯才昏昏亮起,那光灰蒙蒙的。
“我回来了。”何夕走进家门,堆在门口的几双鞋七歪八倒,差点没让她摔个狗啃泥。
沙发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男的,大的那个叫王超,是她的丈夫,小的那个叫王乐乐,是她的儿子。
“怎么才回来?晚上吃面条,在锅里,你自己盛。”王超头也没抬,右手正滑动着手机屏幕。
何夕把包一撂:“又是临时通知的加班,再这么下去,直接996得了。”
“乐乐,你回房间写作业去。”王超拍了一下乐乐的后脑勺。
“那把你手机给我。”
“写作业呢,玩什么手机!”
乐乐纹丝不动,就跟没听见似的。
王超一边把手机往乐乐怀里塞,一边嘟囔:“就玩十分钟!”
乐乐如获至宝,笑着跑进了房间。
何夕脱了外套,洗了手,坐到餐桌前,那个叫她自己盛面条的老公,他到底还是把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她面前。
“看新闻了么?”他问她。
“嗯。”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于新真的是自杀?”
“我给一曼和安灿发微信了,”何夕搅拌着面条,“她们俩都没回。”
“发微信?你不能直接给她们打电话吗?”
“这种时候,她们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不想打扰她们。”
“还真是塑料姐妹花。”
“你不懂……”
“我确实是不懂。这种时候,你作为老同学、老朋友,你打个电话,或者干脆上门,你安慰安慰她们,她们以后想起来,总还会念你的好。发微信……亏你想得出来。”
“还让不让我吃面了?”
“于新这一撒手,钱全归林一曼了吧?还有那个安灿,总拿下巴看人那个,她应该就是新灿集团的新任总裁了,你就应该和她们多多来往。”
“她们对我挺好的。”
“要是你跟她们真处得不错,我们家还能住在这老破小?”
“一曼带孩子出去旅行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我和乐乐,机票、食宿,她让我掏过一分钱吗?还有安灿,你妈生病那次,要不是她帮忙,老太太能住进单人特护病房?什么叫安灿总拿下巴看人,对她在意的人,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吗!”
“那我当时让你问她们借钱,帮我们凑个首付,改善一下住房条件,你怎么就怂了呢?”
“王超,话不是这么说的,她们有钱是她们的事,她们没义务带着我共同富裕。大家活着,各凭各的本事。”
“是是是,是我没本事。”
“你看你又来了。我听到于新的消息,说实话心里挺堵的。心里堵,下班回来,那地铁比我的心还堵。我一路堵着回来的,气都气个半死了。你倒好,我一回来,你就跟我唱这出。”
王超摆手:“好了,打住,我错了,我向你认错。”
“我不想吃面条,给我做点别的去。”
王超端起面条:“冰箱里还有半碗剩饭,给你炒个饭?”
“加两个蛋!”何夕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啊,真的也就这点出息了,炒饭里加两个蛋,都能乐成这样。”
“那你去找有出息的啊。”
“算了,我比你还没出息……”王超叽叽歪歪地进了厨房。
何夕突然想起什么,高声问道:“哎,你那笔提成款发下来没有!”
“发了发了,等我炒好饭就转你支付宝。”
饭还没好,何夕抓过手机,麻利地打开微信,林一曼和安灿都回消息了。
明天过来陪我,好吗?这是林一曼回的消息。
还好,别担心。这是安灿的。
何夕盯着手机屏幕,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泪水就这么涌了出来。
于新、林一曼和安灿,他们都是何夕的大学同学。上学时,何夕和他们并无太多来往。毕业后,他们都到了冇城,而何夕呢,她本就是冇城人,选择了回家就业,就这样,兜兜转转地,她和他们重逢了。
同是师范毕业的何夕,她没能考进公立学校,私立学校当时她又看不上。她本想在私企过度一段时间,这一过度,就过度到了今天,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间,她从小文员变成了部门主管,和做业务的同事王超结了婚,有了一套刚需老破小,生了个让她没少操心的儿子。
而她的三位老同学,他们的十年,和她的十年,完完全全的不一样。要说她一点都不酸,那是假的。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十年里,他们付出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于新和安灿没有创立新灿,那么,于新的结局或许不是这样。
这些年,安灿和林一曼夫妻俩的关系有点疏远了。何夕并不觉得奇怪,别说是朋友合伙,就是亲兄弟合伙,也有可能会反目。因为安灿没有孩子,何夕与同为人母的林一曼,她们俩的话题更多一些,也更亲近一些。安灿这个人,早些年她还挺热情开朗,只是近年来,她变得有些不太好亲近。
要是有道题出给何夕,说林一曼和安灿掉进水里,先救谁,不用说,何夕先救的那个人肯定是林一曼。林一曼给人的感觉,是需要保护的。而安灿,她可不怕落水,别说游泳了,她可能还会蝶泳、蛙泳、侧泳交替,游出个花样来。
何夕已经不记得她们三个塑料姐妹花多久没同框了,她翻着手机相册,试图找一张她们的合影。待王超把蛋炒饭端了来,她还没找见。
“委屈了?”王超见何夕在流泪,推了纸巾盒过去,“我这就给你转提成款,一分我都不会留,行了吧?”
“不是因为你。”
“因为于新啊?是,确实挺让人意外的。我怎么听说……”王超停顿了一下,“就是网上有人说,这事跟安灿有关?说安灿一直在拿权,把于新架空之类的。”
何夕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手里的纸巾一扔:“放他们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