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夫,病人心率一直在下降。”
“唐大夫,血浆快用完了。”
面对护士的慌乱,唐锦瑟一直沉着冷静。有条不吝的应对着手术中出现的各种状况。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声响。新来的护士直接尖叫出声,吓得躲在了墙角。
唐锦瑟未曾抬眸,语气是任谁都听的出来的不容置疑:“出去。”
今天是唐锦瑟身为无国界医生工作的最后一天,这也是她在这间她工作了三年的医院所要完成的最后一台手术。
唐锦瑟有时候觉得很讽刺,当他们在这间小小的工作间与死神进行搏斗,将生的希望拉回在人们手中时。总有太多因素又回将他们推回到绝望的边缘。
唐锦瑟刚到S国的时候,当她在深夜听见炮火声时,也曾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以为是地震,想着要往外冲。
当她站在宿舍外,看着硝烟弥漫,闻着那刺鼻的火药味。她才恍然醒悟,这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人为祸端。
三年来,她日复一日的从对生的渴望中醒来,又从对死的忌惮中睡去。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第二日自己不再安然无恙的醒来,她会不会有遗憾?
这是一片神奇的国土,在这里,你能体验到淳朴的民风,可你感受到更多的是世事无常,生命的脆弱。
三年来,唐锦瑟救了许多人,也有许多人从她手中离去。
她听着孩子哭丧父母离去,也见证着父母痛失孩子。从最开始的劝慰,到渐渐静默,她不记得自己的心路历程是怎样的一个过渡。
她唯一能清晰地记得便是,那一声声悲撼的哭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在死亡面前,活着真的挺好。
有好几次,她站在医院的产房外面,听见里面传来的啼哭声。她的内心无法掀起一丝喜悦。在这片土地时,似乎总有两种声音在不停碰撞摩擦。
一种代表希翼与愉悦。
一种代表沉痛与绝望。
它们你追我赶,谁也不愿意低头认输,这似乎是一条没有终点的田径塞。你看不到的是目的地,看得见是这条路上的无奈与残酷。
当这两种声响在她脑中同时响起时,她不得不承认,生代表着的不一定是希望,也有可能是一场漫长的苦难。
可同事告诉她:“如果你连一个博弈的机会都不给他,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输?”
她笑笑:“或许,他并不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
同事耸耸肩:“唐大夫,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什么才像我说的?”
“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对生活,你有期待。”
那刻,她想起来自己七年来不曾联系过的江寻。一开始,是自己不能联系。这三年来,似乎更像是自己刻意不去联系那般。
虽然,她曾当着白葭的面,删除了能联系到江寻的所有方式。但是那串11位的电话号码,却是深深地禁锢在了她的心底。
她的世界有条专门为江寻而锻造的记忆长河,有关过往的时光在那里一片繁花似锦。
外面的炮火声不断响起,越来越近。其他几位护士与医生虽然表面从容淡定,然而拿东西的手却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慌乱。
唐锦瑟慢慢地缝合着伤口。对于其他人的反映,早已习以为常。
“唐大夫,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还能将伤口缝合的这样好看。”
唐锦瑟将手中的工具递给护士,活动了下肩膀手臂:“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她走出手术室,对着等在外面的家属淡淡一笑,告知他们手术一切顺利。
她手里拿着一瓶水,坐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嬉笑的孩子。尽管她依旧无法听懂他们的本土语言,却读懂了他们快乐的含义。可见,世间的快乐是相通的。
他们光着脚丫,在滚烫的地上跑来跑去,皮肤就如同掉进了煤窑那般,可那双黑黑的眼睛却没有遭受到任何一丝污染,它们澄澈,灵动。
唐锦瑟抬脚走过去,从口袋里面抓出一把糖递给他们。
他们对着她扬起自己最纯真的笑容,一口洁白的牙齿,牵引着这抹笑容,落进了唐锦瑟的灵魂深处。
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笑容,可每次看见都会让她心中一颤。总会生出一种,或许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的念头。
然而,每次生出这样的念头。那条日常所关闭的长河,总会开闸倾斜而出,将这些念头全部冲刷出自己的世界。看来,她此生做不了圣人。
唐锦瑟摸了摸他们的头,笑着与他们道别。然后,去了院长办公室,再是与自己工作多年的同事。她笑容清浅地看着他们:“我在T市等你们。”
与大家一一拥抱告别之后,唐锦瑟直接回了宿舍。她看着站在自己宿舍楼下的两人,笑着道:“看在你们陪了我三年的份上,在我离开之前,请你们吃顿怎么样?”
“你不能回去。”这是白葭的人问的。
“你要去哪里?”这是徐九卿的人问的。
唐锦瑟走上前去,抬手挽上他们朝宿舍走去:“你们一个要我死,一个要我活。然而,你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不能让我回到T市。”
到了宿舍,唐锦瑟煮着饭菜,尽管不盛丰富,可相较于日常所吃,还算是不错。她给他们一人到了一杯酒,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不管你们当初来这里的目的如何。但是,我是真的谢谢你们陪伴了我三年。”
两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开始他们总是针锋相对,因为他们使命不同。可是三年下来,他们被现实的相处所感化。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
唐锦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眶泛红,声音轻柔:“我想家了。你们想吗?”
三人望着天边的夕阳,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