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谨身殿外,李芳就直接进殿通报沈秋到了。
此刻,嘉靖正和袁宗皋商议国事。初听嘉靖也是一愣,还有意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天空,虽然不确定具体时间,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还没有到中午。
因为御膳房还没有传膳,御膳房历来非常准时,从来没有超时的事情发生过。即便他只当了一两个月的皇帝,但是当初在兴王府,王府的大厨也从来没有耽误过一点用餐时间。
沈秋怎么今天来这么早?这是嘉靖的疑问。
不过不待嘉靖问出话,李芳已经观察到嘉靖的细微表情变化,开口禀报道:“沈大人,好像是说有什么奏疏要递给皇上。”
“奏疏?”
嘉靖与袁宗皋同时发出一声疑问。
“额,对。沈大人是这么说的。”
确定没有听错之后,嘉靖与袁宗皋交换一个眼神后,对李芳说道:“带他进来吧。”
沈秋进入大殿后,一改往常的风格,直接就是往地上一跪。
这更是让嘉靖与袁宗皋大惑不解,沈秋忙着往怀里掏奏疏,不过袁宗皋却笑意十足的出声制止到:“先别掏东西,和我们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桀骜不驯的沈大人这般模样。”
“桀骜不驯?”
沈秋一下子就懵了,一直觉得自己挺随和的,怎么会被袁宗皋说桀骜不驯呢?
沈秋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份随和,在明朝人眼里,那已经是最大的桀骜不驯了。似乎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别人存在,眼神中也少了明人该有的那份,对高身份人的敬畏之心。
然而这在后世社会太平常了,人人都是生而平等,无论见到谁都不用太过于卑躬屈膝。
但是古代不可以,虽然不似印度那种贵族平民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却更注重现实中的身份等级,下官见上官本身就是需要拜见。
因而绝对不可能有平视上官这种事出现。而沈秋最擅长干的事,就是平视对方。
之所以他没有遭到对方的报复,除了他自己的才气之外,主要原因是他散发出一种自信,让这些习惯别人见到自己就卑躬屈膝的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份自信,才让嘉靖能够那么容易记住沈秋。他是三百余进士中唯一一人。
所以此刻嘉靖也出声附和袁宗皋道:“先生说的没错,奏疏朕可以晚点看,你先说说你都遇到什么事了吧。朕与先生更好奇这个。”
沈秋一想,也好。
直接给奏疏,搞不好嘉靖一高兴,自己这档子事他都不管了。先说自己的事,然后在出奏疏,这样甚至可以坚定嘉靖的决心。
于是开口问道:“皇上和袁大人,想听简短说,还是详细说。”
嘉靖笑道:“简单点。”
沈秋点点头,一拱手道:“沈秋今日已是大明文官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了。”
嘉靖与袁宗皋一听,当即神色一凛。
嘉靖追问道:“为什么?”
“这就要容臣细说了。”
“好,那你就细说吧。”嘉靖无可奈何的说道,看来刚刚直接就听详细说不就完了吗,现在还需要带着结果找原因。
于是沈秋就把杨府宴客的事情说了一遍,嘉靖与袁宗皋听得都很认真。
袁宗皋老练的多,从沈秋的叙述中就知道背后的原因。但是嘉靖却有些不太明白,于是看向沈秋道:“这只是你和杨维聪几人的矛盾,最多是和翰林院的矛盾,上升到整个大明官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
这个问题,沈秋只是看向了袁宗皋。毕竟这些分析要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嘉靖相信的程度会大打折扣。
袁宗皋会意,于是开始向嘉靖分析起原因。
“皇上,这一点沈秋说的不错,他差不多是和整个官场为敌了。”
嘉靖犹自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前几天,因沈秋的建议,兴献后的尊号才有了定论。而紧接着,皇上就将沈秋自翰林院调出,在这里充当伴读职责。
所以沈秋在所有官员心里,已经是划入了皇上与臣一党中了。
好在杨廷和,还是惜才之人。所以才有沈秋说的杨府宴客一事,若是其他人,怕是连个拉拢都不会有,直接就下手了。
那样,被害人被害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听袁宗皋这样一点,嘉靖也明白过来。试着问道:“是不是,他们对付朕与先生,不太容易。选择沈秋这个软柿子捏的?”
袁宗皋欣慰的点点头道:“皇上说的对,不过他们找沈秋麻烦,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如今的沈秋,还没有什么实力。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害怕沈秋。”
“害怕?”
嘉靖和沈秋几乎同时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嘉靖惊讶的是,如今这么个无权无势的沈秋,有那一点能让那些“官场宿将”们害怕。
而沈秋惊讶的则是,这都是什么情况,先前说自己桀骜不驯。这才过了多久,又说自己有让杨廷和一党害怕的原因?
不过一想,自己携带几百年后的知识来到这个社会,要是对方不怕自己那还不正常了。
可,袁宗皋并不知道沈秋的这些事,那他是怎么推断出刚才的结论呢?难道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又泄露了什么事情?不应该啊。
所以此刻嘉靖与沈秋都期待着袁宗皋解释这事。
袁宗皋一捋胡须,严肃的说道:“除了先前说过的桀骜不驯,沈秋还有一样足以让所有人害怕的特点。”
扫了一眼嘉靖与沈秋期待的神情,袁宗皋接着说道:“他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与应变能力。”
听完后,嘉靖轻轻点了点头。这说的没错,沈秋确实沉稳,就连如今得罪整个文官集团,除了让他变得更傲气内敛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变化。
嘉靖想着,这是不是先生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上次见到这个情景还是不久前,身为长史的袁宗皋,驳斥杨廷和等迎驾队伍的时候。
“那次,先生也是这般沉稳吧。”
袁宗皋一听,马上明白嘉靖说的是什么事。立时开口爽朗笑道:“皇上能想到这里,太不容易了。假以时日,我皇上必然是一位盖世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