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婚约?”骤然听闻的两字,司柏以为听到了最美的梦话,他疑惑皱眉,身子却止不住轻轻颤抖,感觉如锤轰击,然后脑子里炸开层层烟火,轻易失了方寸。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此人非彼人。
“耍弄到此为止,将珠子拿来。”
“待你记起时,不然,就用你藏在背后的拳头将我湮灭。”
“你找死!”男人握拳浑身颤抖,却始终无法挥出。
“如此才叫找死。”
一道利光刺入视野,冷如月痕擦拭过黑夜,映照出绚冷的影子,简单一剑,却似有无尽延绵之势,如盘桓天地的怒龙撞来,司柏无法躲闪,此刻的他太虚弱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死在心许之人手里。
这也许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
“大人!”一声大喊从暴风雪中响起,随之一道瘦长影子猝然闪入剑势之间,冽冽凄号中,他只觉一股彻骨之寒汹汹刺来,卷着无可阻挡的势穿向心脏。
“司裂!?”
司柏惊疑一声,顿时大吼,“你在干什么!?”
话方落,一阵烈风扑面而来,如刀似刃,嗤嗤割剐而过,刀刀割痛脸颊,“司裂!”
“我只会用你的血……祭奠这墓碑。”少女挥手一巴掌扇开碍事的白痴,发泄回收剑势所带来的反噬痛苦,双臂仿佛分裂成了无数瓣,外似冰,内似烧,血液与筋肉跳动。
“铿啷~”剑碑忽然脱离了手,她怔了一怔,猝然一阵眩晕涌将上来,“该死……”
身体干脆昏倒在地。
肆虐的暴风雪顿止,强悍的寒域消散,一切恢复平静。
却没有结束。
补天珠去了哪里?
本君又该拿你怎么办?
呆呆注视了一会儿晕倒在雪地里的女孩,弯身将她抱起,看着她的脸,沉睡的眼睛,轻轻颤抖的睫毛,司柏第一次无法做出一个决定。
瞟了眼躺在一旁气息尚稳的司裂,心有疑惑他为何会来的如此之巧,不过此时此刻他是无法独自离去了,他也不允许自己做出逃的举动。
“原来司大人也对火种甚有兴趣。”
“司大人当真勇武,竟敢独闯风雪,吾等不能比之。”
寒暄试探的话入耳,打破了他的沉思。
围攻月吟兽的剑士落地聚拢过来,又不约而同在雪地边缘站定,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前几日早已习惯了雪,却还是忘记不掉一些恐惧。
“诸位都过来是做什么?”
“自然是关心,顺便问一下方才月吟兽的去向。”
“是关心火种的去向吧,只可惜争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诸君都没那个命。”司柏扫视一眼各城的城主,青年才俊,千金贵女,一方儒翁,看着他们眼底的渴望,心底忽升起感叹。
如此拼命,得到什么了吗?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命运,太过无常。
“敢问司大人,怀中姑娘是?”
“你的确敢问。”司柏低头玩着少女的青丝,眉目悠然,头也不抬,“本君的女人需要向你介绍吗?”
“命里是你的,自是你的,忙活一场,珠子却终究没了,若要执意追寻且去。”
“等一下,这位姑娘身上在凝霜雪,是是寒气过多导致吧?”
司柏终于抬起眼睛,微眯,看向发话之人,一身淡蓝修服,容貌清隽,手持一把玉笔,神态凛然,百言书生,博冠城主华凉,大渊帝国忠实拥护者,以书入剑,以书堪命,百字排百命,一手百言剑法扬名大陆。
“那又怎样?”
微凉的气氛瞬间紧张。
“司柏,你敢袒护冰人!?”
“她是本君女人。”司柏直言不避,话语平淡而坚决,“怎么?是想对本君也用一次九仙劫灭剑?看起来,相比绛绛,本君从未被放在眼里,要来便来吧。”他说完没有动,指尖继续绕着白祀的发丝,漫不经心,冷削淡漠的侧颊宛如不可攀登的高山,无法逾越。
不论你体内是谁,若你注定要走冰雪路,那本君就陪你走下去。
静静注视着女孩可爱的睡颜,感受着她身上缭绕上升的寒气,丝丝化雪粘在指尖,侵入体内,他的心脏似也被包裹了一层晶莹的外壳,变得柔软而坚定。
他将精神连接向黑白涡云,轰隆一声炸响,沉静不久的补天术再次躁动起来,五彩雷光闪烁,开始向涡心汇聚,集结起恐怖的毁灭,压抑的气息降临头顶,“看到了吗?你们束手无策、避之不及的东西,却被本君玩弄于股掌之间。”
“请赐教。”雪地界限处,华凉无视天空异状,直视司柏瞳孔,玉笔于身前划动,笔走龙蛇,一挥而就,他的背后一座巍峨城势若隐若现,金灿灿的陨字浮现,又迅速被墨染成黑,仿佛死亡阴影猝然笼罩头顶——
天将破,夜残缺。
司柏视野里,白昼世界瞬间黑了一刹那,这刹那间,周身如陷入黑色空洞,剧烈摇晃起来,仿佛灵魂都在颤栗,狂暴的风自头顶吹来,如天在哭嚎,卷着无限的沉重搅下!
司柏仿佛看到天在塌陷,一切命运之线破碎,万物崩灭,一切回归虚无,巨大的绝望之力袭来。
然而他终究凭借独特的天资之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生命与束缚的痕迹……
他挥召剑来,指向那处——
叮。
黑暗消失。
“你果然强大。”华凉收笔入腰,目光仍处于直视状态,“但这不是你包庇冰人的理由,这也不是本君最强一剑。”
“那本君就诅咒你会爱上一个冰人。”
“你!”
“轰隆轰隆~”回应他的是一道炸雷声,一道五色神雷从巨涡云心径直劈落,劈向人群之中。
众剑士早有防备迅速闪躲,破口大吼,“司柏你休要嚣张,与大陆为敌等于自取毁灭。”
司柏勾唇泄出嗤笑。
“大人。”晕倒的司裂转醒,揉了揉红肿的左脸,吸了几口冷气,模糊的视野在痛感中逐渐清晰,见司柏安好地伫立着,他迅速起身,“大人,没事吧?”
看着他关切的表情,司柏拍了拍他肩膀,“好好修养,回转吧,以后傻事少做些~”
司裂抱拳低头,没有回应,眸光瞟向司柏怀中少女,看到她身上缕缕寒气如仙,堆积化雪,渗透出致命的气息,想起方才夺命的一剑,他身子止不住打了个颤栗,这个女孩不正常,太不正常,“大人…白祀姑娘………”
“没你什么事,回去。”司柏打断他的话,抱着白祀走向人群,他的体内空荡荡的,唯有薄薄的一层精神在支撑他这个壳子,让他坚持,他必须在此刻表明一个态度,彰示自己的强大,让世人记住自己,记住自己的态度,没有谁能阻拦。
“还有谁要比斗一番?今日本君奉陪到底?”雷霆赫赫,为他造着声势,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别人无法怀疑看轻的力量,也无人再上前。
但他知道,终究会有一场针对他的战斗来临……
……
补天失败了,被补天珠温暖的温度在短时间内再次降低,雪花重新飘下,蓄积大地的雨水连绵成冰,一点点铺上白色的晶莹,却因为很小,仍暴露着土地上的斑驳污浊。
没有补天珠的强大影响,黑色空洞又向太阳挪动了一小步,遮蔽了一部分,天似乎更冷了。
而正当大多剑士以为与火种就此无缘时,被忽略的莲骨山上异象再生,无数翡色火苗绽放出奇异的轮廓,如小小莲花般盛放,漫漫开满山间。
莲花十二瓣,朵朵虚幻,唯花心处仍是实质的火苗。
其余地方皆被冻结,唯此地仍是湿润的,淅淅沥沥的雨滴似永不停歇,花瓣于微风细雨中摇曳,乘着山石湿漉的味道,轻轻抖动,向世人传达着什么……
这样的异象给了剑士们一种希冀与安慰,似乎最初争夺的东西并不是火种,任何人都被误导了,而四弃之上,除了司柏,没有人去争夺那颗珠子。
可那珠子又是什么?
一时没有答案。
……
白祀又陷入了那个奇怪的梦里,梦见了司柏,无数破碎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她感觉身体发冷,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像待在了她最想待的地方。
又是那片美丽的银色世界,天水肆流,月清如钩,这里没有白昼。
很清冷却不寡淡,清泠月光下,每一处都似藏有无尽的秘密。
画面里,看到倒地不醒的司柏,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笑,当对上那双悠悠苏醒的眼睛,看到那张被鹿的唾液涂满的脸,她当即转变成冷淡嫌弃的眼神。
转身就走。
这是他们的第一面。
她是来饮这纯净的天上水的,她是此代月女,是维持这夜色之人,这水也唯有她能饮,是龙神对她维持世界的小小奖励,否则便会被寒冰侵蚀,浸入肺腑,冻结灵魂,入深寒地狱,永不得入轮回。
方才她感觉身体微冷,大概就是饮了天水的缘故,究竟有什么功效,她亦不知,也许只是代表一种独特的殊荣。
龄龙山下的水最为甘甜,许是这里是她第二命运起始的地方,带着特别的回忆。
山下不远之地,清简的车队静候着,都是青年男女,侍卫侍女加起来七人,比起平时月女正式出行的仪仗,可谓单薄,却也让她最舒适。
终归才只有一年,还没有完全适应,而这世界如此迷人也不是她的功绩,她只是一位继承者,底气也不足,虽家世高贵,本身却也没那个威望。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她如今的心态。
白祀看不懂画面中具体的一些东西,但莫名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画面一段段闪过……
每一段都那么陌生,每一段又身临其境,身处其中,她渐渐分不清哪世界是真,哪世界是梦,她感觉很乱,渐升烦躁,心脏发冷,血液冻结,体外寒气汹涌,乱卷在一起,如百条被激怒的蛇,狂舞高扬,在路途中撒起密集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