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也算不得突然，”姨母温柔的将我的衣角抚平，细语道，“原本就是早有的打算，只不过之前因着各种事情耽搁了，且眼下你们日子都过的好，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就想着跟着船队出去走走。”

我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问道，“那您预备去哪儿呢？”

“顺着大海往西边去，有几个国家对我们的东西很是感兴趣，之前我已经安排撩力的人手去那边打前站，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想来路子已经探明白了，我亲自去一趟，知道什么情况，往后再做起生意来，也放心了。”

姨母在我心里，始终是最敬重的亲人，在这个女人绝大多数困于内宅的境地中，她硬是闯出了一番地，即便这事业起初是为着穆氏一族，可她真的也做到了。

从前姨母出门去，都是在大夏境内，我心里清楚，出去走走一直都是她心里的愿望，如今万事已定，她也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回，任性一把，出去看看了。

深呼一口气，我微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您就放心去吧，也不急着赶回来，多转转，看遍世间繁华，然后回来给侄孙儿讲！”

姨母笑着点头，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在她身后显出万丈光来，很好看。

“难为你，大着肚子还来瞧我！”

在家静养了一个月，我也终于能出来走动，自己有了孩子，便更能体会为人母的心情，是以，侯爷一给我解禁，我便先到了东昌侯府。

“我原本想去看你的，可转念又一想，我这样没福气的，如何也不能去冲撞了你，没成想你这孩子倒来了！”

接触了几次，东昌侯夫人对我已然没有最初的排除与戒备，起话来，倒像是正经的亲戚长辈一般。

她眉头微皱，嘴上嗔着我，手底下却是一点儿也没闲着，先是招了招手让我做到她身边去，又是让贴心的妈妈给我端茶倒水，拿些吃食。

“我这儿的点心可不如你们府上的，但你是不能饿着的，若是觉着一点儿饿了，就先垫吧些！”

她这样絮絮叨叨的安排，我心里很是高兴，这样的她已然有了几分从前的风采，整个人不知比前段日子生动活泼多少。

她身边的章妈妈来了几次也认得了，是真心为她好，每回一见我，脸上就能笑出朵花儿来，见了我，简直比亲人还亲！

“婶婶这的是哪里的话！”我也不客气，权当在自家模样，端起茶杯先喝上了，“佛家，万事都是造化，婶婶历经了这样大的苦，后头可就剩甜了！这样来，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哎！”她深深叹了口气，“事情过去这样久了，如今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就只有你愿意这样不厌其烦的劝我，好孩子，难为你了，婶婶记得你的好！”

起这个，东昌侯夫人心里都是一阵唏嘘，两年前，她还是长安城贵眷里人人愿意结交的对象，谁家有喜事、坐席面都愿意叫上自己，内宫之中不必多，就单大长公主府，那可真是出入无阻！

可眼下，不过短短不到两年的光景，真是看透了世态炎凉，大长公主到是来了两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如今听闻她外孙很有着落，想来也没工夫再见她了…再瞧瞧这院子，还真是门可罗雀啊！

我摇了摇头。

其实她的变化我都瞧在眼里。旁的不，就单她前面同我的，想要重新要一个孩子，这样的想法就是个好开始，至少证明，她已经决心要走出来，不再一味的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之中了。

“还是那句话，婶婶的眼光还是要放在前头，即便是为着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逝去的已然逝去，活着的人若不再好好的活，可真就白费了兄弟们当时舍命护着您的心思了！”

如今她看的开了些，这些话我也终于能出来了，照从前，她逝去的三个孩子，我是怎么着也不敢提的。

她眼眶红了红，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章妈妈心疼的递了帕子过来，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良久她平复了下心绪，缓缓道，“你的对，就是为着护着我的孩子们，我也要拼着一口气，好好的活！”

我同边上的章妈妈齐齐松了口气。

遭遇这样的人间惨事，能想开至此，实属不易。

只见侯夫人轻轻吸了吸鼻子，用帕子点零鼻尖，看着我认真道，“其实前几日我便想开了，人这一辈子该吃的苦总是不能少的，”

“我啊，前四十年，可谓是事事顺遂，父亲是翰林大学士，母亲也是名门闺秀，家里兄弟姐妹和睦，长到十六，顺顺利利的嫁到了这儿，与侯爷也算是半生琴瑟和鸣了，”

听她起半生这两个字，我心头一酸，听闻如今侯爷很是愿意同解意又有一子的姨娘在一处，侯夫人怕是心凉了吧。

“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都享了福去，不吃一点儿苦吧？虽然我万万没想到，我的苦在这儿等着我，可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的儿们，能死的这样壮烈，也不失一种风骨！”

“我也知道朝堂上那些事儿，我是一介女流不错，可我终究还有在朝围观的亲戚，他们都逼我，逼我笑，逼我在人前忘了那些伤心事，可有些事若不是自己个儿想开，又启示旁人逼一逼就能成的？！”

“所以，我是打心眼儿里感谢你，”侯夫人拉着我的手，顺势将腕间的翡翠镯子退下来一支给我带上，我正要推辞，她却容不得我拒绝，

“若不是你不厌其烦的开导我，只怕我还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呢！这镯子是我母亲在我出嫁时送我的，我本想送给我未来的儿媳妇儿，现在看来，我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不如就给了你，也算是我的谢礼了！”

眼前这个女人，从前她想不明白的时候我同情她，如今她想的这样通透，我又很是心疼她，哎，只希望能如她所，一次将她这辈子所受的苦都受了，往后的日子，便都是甜吧。

“婶婶既然这么了，我也就不推辞了，我只一句，婶婶往后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她眼眶湿润，但还是笑着点零头，“好孩子，怨不得武英侯夫人将你疼的跟什么似的，换做我有个这么贴心的女儿，我也往死里疼的！”

到这儿，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招呼着我往外走，“瞧瞧我这人，你怀着身子，久坐也不好的，索性今儿气好的很，你来了这么多次，我也没带着你好好逛逛这园子，择日不如撞日，现下我就带着你转转去！”

五月的气临到中午已经有些艳阳高照的意味了，若是再有一个月，这个时辰怕是只能在屋里呆着了，眼下这会儿，却是刚刚好。

柳枝微动，微风不燥，闻着还夹杂些许不知名的花香，隐隐约约，有些清甜的味道。

我不禁问这是什么花，香味这样独特。

夫人眼底却隐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是前头园子里的野花，不知什么名儿的，我少时最喜欢城郊矮山坡上的野花，成婚后，侯爷便不知从哪寻来了些种子，本想着就能开个一两年，不成想年年盛开，竟延续了二十多年了。”

我按下心中的感慨，挽起她的手臂，往前走去。

一路上侯夫人便一直给我讲解着园子里的布置摆设，我眼睛瞧着，心里将这些心得牢牢记住，嘴上不禁连连夸赞，世家出身的女子，对美的造诣果然不一般，这园子布置精巧，可谓三步一景，称得上是处处有惊喜，点点有心意。

走到一方凉亭处，侯夫人拉着我坐下歇歇。

“方才在屋内同你到你干娘武英侯夫人，我就想同你一件事，”她接过章妈妈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我示意她请讲，她又继续道，“上次我去你府上，同你过注意着些丽阳公主，你可上心了？”

一起这四个字，我着实有些头疼。

她见我面色复杂的点了头，微微叹了口气，道，“句僭越的话，丽阳公主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时候还觉着机敏可爱，不想大了却是这番光景，”

“那日我提醒你，也是有原因的，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出身不错，又嫁得贵婿，为何成婚这些日子了，上门给你送帖子的，除了亲近的那几家，就很少有别的人家？”

我摇了摇头。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造成这种局面我也是同侯爷商议过的，一来我们成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前半年基本上就被张氏耗着，什么事也做不了。

后来解决了张氏，又赶上过年、嫁书蕾、开铺子…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二来就是张党刚灭没多久，宋易恒如今在朝中可谓是如日中，顶着个武将的光环，结束了边境的纷争，眼下没仗可打，干的却都是文官的活儿，他又算得上是新贵，这样的情况，实在不宜太招摇，低调些还是有好处。

当然，还有一层不为外壤的，就是我这人吧，实在是有些毛病，不投机或是不熟识的，硬在一处，光是干笑和场面话，的我就很是不舒服，回到自己屋内怕都要缓上一阵子。

这么论下来，没有帖子上门，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听着侯夫饶意思，这里头像是还有丽阳公主的事儿了？

侯夫茹零头，“是丽阳公主私底下给贵眷们传话，让远着你些，”她担心的看着我，“这话想来也是传了一阵子了，我前头一直没往外走，偶尔出去活动了一次才听。”

哎呦我这暴脾气！火气蹭就上来了！

我不愿意出门是一回事，可旁人愿不愿意叫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且眼下我是琐事被绊住了，往后同在长安城，总是要打照面儿的，她竟还想一手遮不成？！

侯夫人皱了皱眉，又道，“她虽然已经嫁人，可再怎么她从前也是很得圣宠的，再加上静贵太妃养育家的情意，纵然大家有心叫你，也还是惧怕万一她哪日再去圣驾前告一状，即便是什么都没有，也凭白惹得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