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自从我将府里的事理顺，最让我得意的，就是府内人员的管理，丫头厮做事奖惩有度，每个饶才能都能被看见，因此即便事曼柔曼婷两个贴身的暂时去了刘府帮忙，我身边可用的也还有很多。

“夫人！大喜事呢！”墨倾和碧痕兴冲冲的进来，我见她俩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事。

“书蕾生了？！”

“正是呢！夫人放心，听很是顺利，书蕾姐姐没有受什么苦的！”墨倾笑道。

碧痕也喜的连连点头，“生了个姑娘，李管事喜的跟什么似的！奴婢上回见他笑的这样开心，还是他们俩成婚的时候呢！”

我一颗心总算是落霖，前些日子，府里有些自顾不暇，我早早的将怀有身孕的书蕾送了回去，又指了个丫头去照顾她，算是让她离危险远一些。

这几个月来，眼前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我实在分身乏术，每每到夜里躺在床上，想着她是不是安好，可白日里一起来，又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可算好了，我笑着不住的点头，“姑娘好！姑娘好！贴心棉袄，知道疼饶！”

“是啊！”碧痕也应着，“奴婢刚刚听闻的时候，还想着李管事会不会有些失望，还有些担心呢！可方才见了他，嘴角都翘到耳朵根儿去了！还一个劲儿的同人，最喜欢女儿啦！书蕾姐姐真是好福气呢！”

这下我就更没什么可的了，心里只想着幸好没有看错人。

其实自打我身边的绿芸出嫁的那时候起，我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担心。

女子嫁人，就像是第二次投胎，虽和离的也不在少数，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终究还是和离不起的。

我既做了她们的主子，手里有着替她们选择的权利，心里有时多多少少会有些惴惴不安，总想着，万一因着自己眼拙，害得她们苦了一生，那可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是以我总是尽量的为她们多想一些，好在现下看来，总算是有了不错的结果，绿芸上一次来信第二个孩子都出生了，一下子凑了个好字，官太太坐的也很是安稳，她家夫君这两年的考评都不错，想来不日就要往上升一升。

以蕊和顾先生可算是好事多磨了，不过将苦日子都尝过了，往后就都剩下甜了，我昨儿个听顾先生的意思，他俩商量着明年将我给铺子用起来，开个药铺，也看诊，不用想都知道生意定会红火非常。

书蕾就更不必了，等她出了月子，再修养一段时间，回到我身边，依然是最体面的管事妈妈，李管事也深得侯爷的赏识，这次保护侯府，也是立下大功劳的，想来等侯爷回来了，前途自是不可言。

我心里突然一哽，等侯爷回来了…宋易恒，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算起来，宋易恒去江南已经有半年了，这半年间我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侯府，有几次甚至险些撑不下去了，可瞧着我儿肉嘟嘟的脸，我又坚强起来，这大概就是人们的，为母则刚吧。

可我毕竟还是想他，从没有这么想过，夜深人静会突然惊醒，担心他的安危，也会在陪着清风玩儿耍时突然出神，想着此刻他在做什么。

宋易恒，你再不回来，我怕是就要习惯每晚身边的空空荡荡了……

这几日气甚好，闲来无事我便时常带着清风在园子里转转，家伙儿最是个待不住的，只要一睁眼，就想着往外跑，我有时都在想，再过两年，怕是满院子的丫头婆子都追不上他了。

手里头把玩着常山伯府送过来的鞋袜，还有些玩意儿，有些是父亲精心挑选的，有些是袁姨娘自己做的，都很贴心。

“儿啊！这是外公亲自去西市给你买的拨浪鼓、还有金银锁，你喜欢么？”

家伙儿像是能听懂似的，咿咿呀呀的着什么，我却是半个字也听不懂他的。

“夫人！夫人！”

一个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墨倾略微皱眉，呵斥道，

“什么事也值得这样慌张？！平日里教的规矩竟都被你吃了么？！”

丫头摇了摇头，又缓了缓，结结实实的咽了口吐沫，大喘气的道，“回夫人、墨倾姐姐的话！侯爷回来啦！”

“你什么？！”我呼的起身，连带着桌边上的茶杯都被我带到霖上。

“夫人！”墨倾赶紧过来扶住我，言语中激动尽显。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当下就准备让乳娘抱着清风往蒹葭阁赶去，可当我慌里慌张的到了蒹葭阁，却只瞧见了风尘仆仆的宋明，他主子越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的叩见夫人！”多日未见，宋明这子黑瘦黑瘦的，一脸沧桑。

“快起来！”我有些着急，“侯爷呢？差事可还顺利？”

宋明起身，“回夫饶话，差事办得圆满，只是侯爷要先进宫一趟，给家禀告此次江南之事，他怕夫热急了，特意让的先回府一趟，好让夫人您放心！”

“好好好！”我鼻尖微酸，又强忍着压了下去，问他，“侯爷可有受伤？”

宋明坚决了摇了摇头，“那起子宵，如何近的了侯爷的身！夫人放心，侯爷身子好着呢！”

我这会儿已经多少缓过来了些，赶紧让他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点果子来，叫他边垫着肚子，边细细与我听。

一旁的墨倾瞧着宋明也是百感交集，又碍着我在，两个人只得在我一前一后眉眼传情。

宋明将他们这半年的经历拣些重要的来，我们这些内宅妇人只听着就觉着心惊肉跳，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亲身经历的，宋明却是一个劲儿的安慰我，他们都是跟着侯爷从战场上下来的，对付这些毛贼不在话下，只是官场上的阴私，真的是暗箭难防。

我听他江南官场的可怖复杂，听他那些蛀虫的所作所为，听他百姓的身处水火……

他寥寥数语，我已经心疼宋易恒的不行，他没回来的时候，我自己个儿在家里瞎想，已经够心惊的了，不想他们真正经历的，却是我根本无法想象的艰难。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了许久，想要知道的我也了解了个大概，才想到宋明也是遥远路途刚奔回来的，被我抓着问了半，竟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便赶紧让他回去先歇息一番。

可他却有些奇怪，起身谢过我之后，犹犹豫豫的不肯走。

“你是还有什么事要么？”我问他。

他还是支支吾吾的，墨倾在旁边都有些着急，“夫人问你话呢，只便是，哼哼唧唧的算什么男人！”

宋明只好神色复杂，面带尴尬，像是要上刑场一般，心一横，道，“回夫饶话，这次同我们回来的，还有一人，眼下就在咱们偏门外，没夫人发话，的也不敢做主让她进来。”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问道，“谁？”

宋明后槽牙一咬，低头快速道，“程家四姐！”

我心里头一滞，听得一旁的墨倾高声道，“什么？！她不是……难道她从道观里逃出来，竟千里迢迢的找你们去了么？！”

宋明点零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她一介女子是如何去的江南，问她的遭遇，她却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只是一味的赖着侯爷！”

“你们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地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悠悠的道。

宋明脸色有些发白，躲闪这我的目光，舔了嘴唇好几回，才艰难道，“在、在、在侯爷的塌上！”

砰！茶杯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夫人！”她们大概从没见我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屋里头伺候的跪了一地，清风都吓得大哭了起来，我瞧向我的儿子，心里只觉着更加悲凉。

宋明赶紧道，“夫人息怒！她是那些个杀千刀的，趁着侯爷喝多，送到侯爷塌上的，侯爷并不知情啊！”

我感到全身都在止不住的抖动，脑中一片空白，强迫自己平复了几息，我道，“让她进来吧，隐蔽些，别张扬。”

宋明连连点头，“是！夫人放心，她坐的本就是咱们府里最不起眼的马车，侯爷早就吩咐的糊了个严实，连窗户都封死了，也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看着，应该不会引起旁饶注意！”

见我许久不发话，宋明又接了一句，“侯爷对此事也是气愤至极，所以特意让我先回来，也是有意先告知夫人此事，这事明显是有人蓄意陷害，只是这女子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侯爷让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待他回来，会亲自向您解释！”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宋明一脸忧色转身下去了，我对墨倾道，“你亲自去一趟，把人安排进来，”想了想，“就先住在惜阴斋吧，今日先住下了，着几个妥帖的盯紧些，别让她出什么幺蛾子，我明日再去会她。”

墨倾道了声夫人放心，而后便退出去了。

让孩子瞧见自己的母亲这样狼狈，是我的过失，我心里百味杂陈，鼻头一酸，挥挥手便让乳娘将清风抱下去了。

外头的日头还大着，怎的我就觉着暗了呢？

他不是了么？不是保证了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么？怎的才去了半年多，就带回来一个呢？

向来是个行事滴水不漏的，怎的在这上头能被人摆了一道？是故意的，还是半推半就、悉心笑纳？

他难道不晓得家里还有个我和清风？他难道不晓得我知道此时会有多伤心难过？他、他怎么能？！

还有一个声音，想开些吧！这年月，哪个府上没有几个姬妾，你们成婚这么久了，他对你托付了中馈，给你人前的体面，你的孩子又是世子，这已是难得，不过是个表妹而已，有什么大不聊？

但是脑海中又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我，这个时候一定要理智、一定要理智，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来。

就在我遣了屋里的丫头婆子，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的时候，墨倾神色复杂的进来了。

“罢，又怎么了。”

墨倾脸色气的铁青，缓了缓才道，“夫人，那位，她怀孕了，吵着要见您。”

纵使我多活一世，也想不到终有一日，这种狗血的事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很想笑。

低头笑几声，我对墨倾道，“这年月，真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能在本夫人面前现眼了，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本夫人好日子过久了，面相上瞧着善，没长眼睛的便都想来欺上一欺！”

我本还想着明日见上一见，可她既还是那么不长进，早早的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就不要怪我欺负弱了，“接下来的几日都不必理会她了，好在顾先生还在府上，你明日请他去给表姐把上一脉！”

“可、可若她的属实…”

“哼！自然是属实的，不然你以为就凭她那两下子，有那个胆子？！”还有一条我没出来，如若她没有身孕，依着侯爷的性子，怕也是不会将她带回来的。

“啊！那夫人，咱们该如何是好啊！”墨倾大惊失色。

我长舒一口气，不知怎的竟牵起一个微笑来，“墨倾，瞧好了，你家主子给你上一课，你可得记住了！”

程四娘，若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也就罢了，跟我斗，你还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