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开了头,不如全部抖完,让她好歹有个心知肚明,宋梓接着问老黑:“这家伙是不是还挺受女生欢迎的?”
“是啊,有不少女生追过他,但这小子还真是专一,大学只谈了一个,他高中谈过多少,我就不知道了。”老黑看方行泺都已经神志不清地趴在桌上了,笑着对宋梓说:“这下你想知道啥,都可以问了,这小子酒量是真不行,哈哈哈。”
宋梓心想,这个独苗前女朋友她不仅知道,还认识,自己还间接成了他们分开的背后推手。她和方行泺能在一起这事儿搁在以往,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这真是有缘自会相见。
于是,宋梓岔开了话问:“老黑,你为什么不留在江城呢?”
老黑被问到心坎上了,直接对着瓶嘴吹,咂咂道:“我爸妈不想让我在外面,现在留在这儿当公务员也挺好的,可生活就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老黑看宋梓那眼神,只能又说:“我可是选调回来的,在省委机关里面工作,家里人也希望我去当个‘官’,一开始觉得还挺有面子。可是现在来看,官不官的不知道,至少未来五年,可能都是现在的状态,哇……想起来,真的很绝望。”
宋梓嘴里的话始终吐不出来,她毕竟和老黑不熟,体己话说多了不见得讨好,只好作罢。
老黑也没想宋梓能给什么反应,他看她是半个陌生人,才敢一吐为快,把心里憋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倾诉出来,“我去年偷偷地准备考研,结果,遇到和我前女友分手,这一搅合,人没了斗志,就不再想了。”
宋梓点点头,看着老黑还要喝,她伸手抢走了酒瓶,说:“别喝太多了,你明天还得上班不是?”
老黑看了眼时间,有些醉意地点头,说:“时间也不早了,那咱们回去吧。”
宋梓扶着方行泺走进老黑家,装修讲究的独栋别墅,尽管家具一应俱全,房子里该有的一个不少,但还是显得有些空荡荡。她有些同情老黑,却又嗤笑自己没资格。至少,老黑已经不用还房贷了。而她,在江城如浮萍,无根漂荡着,想着这些,那些不畅快瞬间翻涌在心间。
宋梓很快整理好方行泺,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和上房门,睡过去了。
生物钟是极为准确的、有意志力的长期训练的结果,宋梓起床时,老黑也还没起。公务员还真是不错的行当,比她这位科研工作者还轻松许多。昨晚没胃口,少吃了一顿饭,醒来打早便饿了,宋梓急匆匆地想找些吃的,于是出了门。
这座城市的早市氛围与江城无差,都是吃长江水生长的族群,又同属相近的维度,气候地理条件导致多少习惯还是相似的。但就这早餐却独一份,江城的早餐还真吃不到这里的圆粉。
宋梓吃完之后,打包了两份粉。回去正要敲门,听见屋内人正在说话,没等几秒,老黑开门,着急地说:“方行泺有点不舒服,我猜他可能吃坏了肚子。”
宋梓将手中的早餐递给老黑,跑到屋内,见没人,回头问正在嗦粉的老黑:“他人呢?”
老黑用筷子指了指厕所,“蹲着呢,我等会要去上班,你们要是不着急,可以在我家再休息一天嘛,我看方行泺够呛。”
宋梓点点头,有些无措地站着。
老黑收拾完,出门前,又给了宋梓家门的密码,说厨房随意用,别拘束。末地又说,晚上要带女朋友来家里,大家一起见个面。
宋梓连连感谢着,忙说今天她会做好晚餐,等他们回来。
老黑和上门,觉得宋梓过于客气了,不过女人还是有些分寸感的好。踩下油门,开车上班。
方行泺捂着肚子走出厕所,宋梓捏着鼻子,“你这是吃了什么,臭死了。”见方行泺脸色发白,她上去扶着,“肚子还不舒服吗?”
对方点点头,宋梓走去厨房,冲了一碗糖盐水给方行泺,让他喝下。
直到中午,方行泺才感觉稍微好些,他说:“我真的是再不敢吃辣,胃不行。”
宋梓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娇气的。”看了一眼时间,又说:“陪我出去溜溜弯,回来煮粥喝。”拉着体虚的方行泺去菜场买菜了。
方行泺喝完粥又躺下睡了,宋梓却忙前忙后,做好了几个菜。她有些拘谨地坐在老黑家的皮质沙发上,这会儿得了空档,主人没在家,她才敢仔细地瞧地毯、家具、吊灯、壁画、瓷器等等,她有些唏嘘,不知为何,她不是那么羡慕老黑。或许也是自我安慰,要白白给她这么一幢豪宅,那肯定是欢喜的。
方行泺走出门,看她一直发着呆,从厨房找了水喝,那人还在原地楞着,他觉得好笑,走过去,说:“你这想什么呢?”
宋梓转头,问他:“方,你想要这样的房子吗?”
“嗯……我好像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方行泺用手扣着眼角,无所谓的态度。
宋梓倒是很欣赏他这样的随性,可就怕他对金钱的认知不是淡泊,是浅薄,遇到什么大事儿,没有风险抵抗力,宋梓想跟他说这些来着,却在阳台看到了老黑牵着一位女士走过来,方行泺和宋梓都跟老黑挥了挥手。
老黑进门就开始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阚菁菁,你们叫菁菁就行。”
妆浓的女孩儿向宋梓打招呼,“你好,我是菁菁。”
宋梓闻到一股浓厚的脂粉味,对方假睫毛有些突兀地蒲扇着,她心里开始打鼓,有些怕生地回答,“你好,宋梓。”
菁菁得意地朝老黑笑着,宋梓是怕惯了这一类的姑娘,对比自己一脸素颜,还真是落了下风。她只好说:“我做了几个菜,报答老黑的收留之恩,你们来快来尝尝?”
菁菁放下包,故作吃惊地问:“这么多都是你做的?”
宋梓点头,递过去一双筷子,“看看味道怎么样?”她想,对方硬要挑什么刺儿,她都不会生气。
没想到,老黑倒是忍不住先夸赞起来,“哦,这个熏鱼做的真好吃,我的天。”
菁菁没反驳,硬生生地附和男朋友,“真的嘛?给我尝一块!”
宋梓笑着,舀了一碗鱼汤递给方行泺,“你胃口不好,吃点清淡的。”方行泺倒是很乖地接下了,宋梓看他夹一块鸡丁,又说:“这个有些辣,你别吃,吃这个。”
菁菁心想,啰嗦的女人,真像老妈子,虽然长得倒是一脸清秀样。
方行泺念着肚子无福消受,听话地接受宋梓的安排。这一幕,在老黑眼里却不是菁菁那么想的。今早方行泺起床不舒服,先叫的是宋梓名字,虽说宋梓外表拒人千里之外,可这细节之处无不透露关心,且不说女人长相如何,这男人到了个岁数时,心就容易被这样的女人给打动。他想起自己的前任和现任,一直都没从女人那里获得过足够尊严,让他有些闷恹恹的。
菁菁问:“宋梓,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吗?”
宋梓摇摇头,“他闹了一天的肚子,就没出去。现在倒是好点了。”
老黑说:“那等会儿咱们去江边走走,不能白来这儿一趟。”
余下三人都表示赞同,席间又聊了会儿别的,大抵都是老黑吐槽工作上的烦心事,让方行泺做好心理准备等。宋梓且听着,只当人家客套寒暄,并未真心不满足。
老黑开车,方行泺跟着坐副驾,留下宋梓和菁菁坐后面。宋梓有些轻微社交恐惧,只敢稍微搭话,提不起太多兴趣。
直到那个大雕塑出现时,宋梓才惊呼:“到橘子洲头了?”
菁菁笑着说:“还没到,快了。”又热心地给宋梓当起导游来,宋梓这才松弛许多。
虽然不是黄金假期,可江畔仍然挤着人。宋梓换了一身吊带长裙,江风吹起,倒别有一番滋味。方行泺意识到,咳咳两声,问:“你冷不冷?”宋梓啊一声,像没听见,转头就被菁菁拉到一边看广场舞去了。
节奏感强的流行音乐,加上参与者们的热情,宋梓不觉认为,这是一场由劳动人民自编自导自演的行为艺术,气势十足,热闹无比。宋梓和菁菁加入舞蹈队列中,跟着手舞足蹈起来,裙子也跟着翩翩起舞,两位男人站在人群外,看着她们不规整的动作,忍俊不禁。
宋梓看到了方行泺眼缝中露出的直男式嘲笑,她不服气似的,走出人群,一把把方行泺拽入到舞蹈队列中,似乎在说,你笑我,你指不定不如我呢!
没想到音乐一换,变成了慢三步舞曲。宋梓学旁边的爷爷奶奶,把手搭在方行泺的肩上,拉着他蹦擦擦三四步,有模有样地进退着,她咧嘴,完全放松地笑说:“我的目标是不踩你的脚!”
方行泺也入了迷似的,任她拉扯着,不一会儿音乐又换成快三步舞曲。整个队列排成两排,方行泺和宋梓对着站两边,才发现旁边老黑和菁菁也加入了。对面的人需要跟着音乐节奏交换彼此位置,不停地拍手,叉腰踮步,步伐轻快地交叉错落,他们四人不顾形象地跳着。
复古的音乐,伏在江风上,不停地牵起人们的手绕啊绕。橘黄色的高灯照亮了整个河坝,像是朝阳的光洒在脸上,蒸腾了出一些青春的水汽。老年人们自信地踩着沉稳的步伐;四位年轻人则将错就错,随着音乐肆意地跳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拥抱、羡慕他们。他们在那里挥舞旋转,跳出花开的声音,发出太阳升起的朝气,向周围宣告着这是属于他们的青春时代。
他们兴奋地有些累了,满身大汗地走出队列。
方行泺对宋梓说:“突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啊。”
“是啊,可你留在这儿会饿死的,毕竟人家这儿是要吃辣的。”
方行泺悻悻地耸耸鼻,跑上去牵起宋梓的手。
菁菁看着前面打闹的两人,问老黑:“他们俩谁追的谁?感觉宋梓不怎么搭理你同学。”
老黑仔细看了看,却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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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启程前,宋梓坐在车里,看方行泺跟老黑道别,心里不免有些感伤,这一分别,不知又何时才能相聚。
方行泺上车,问宋梓:“下一站哪儿?”
宋梓没说话,递给他一沓明信片。
方行泺一张一张翻着,终于停下,问:“凤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