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续来好几次借东西,宋梓的同情心都被耗光了,只剩下守财奴般的吝啬,宋梓说:“下次来,还想借什么!没了,没了,阿秀怎么越来越……。”
“不是说了要还给你嘛?”方行泺翻看宋梓相机里面的照片,说得毫不在意。
“有些东西,还给我,我还能用吗?”
方行泺耸肩,“你就大方点,也没值多少个钱。”说完低头继续看照片。
宋梓发愁,她认为应该跟阿秀说清楚,可是总得体面点。
她和方行泺去阿秀家做客前,又买了很多礼品。宋梓付钱时,嘴里念叨贵啊贵,方行泺却说:“这点钱一直啰嗦,跟唐僧似的,自找没趣。”宋梓气得捶了他一拳。
爷爷奶奶都是热心人,听阿强和阿秀说了,做了一大桌苗族特色菜招待他们。宋梓很感谢爷爷奶奶,心里又不那么吝啬了,那些东西就当送了人。
饭吃到一半,宋梓被阿强拉去参观他家的田园子了,指着一群鸡禽告诉宋梓,这个是小芬,那个是桂芬,那个淑芬是这个桂芬的第二个崽……
宋梓问:“为什么名字里面都有‘芬’?”
阿强说:“因为妈妈的名字里面有‘芬’,我想妈妈。”
宋梓闻此内心难过好一阵,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对儿童未来成长有着极大影响。想着想着,转头,发现方行泺和阿秀都不在屋子里了。
宋梓跑去问爷爷奶奶,“阿秀去哪儿了呢?”
奶奶说:“阿秀要去县城里买件东西,拖你男人载一程。”
宋梓咯噔一下,这次是来向她来借男人的?
她追出门,发现方行泺载着阿秀已经开走了老远。她气得要命,跟爷爷奶奶和阿强简单道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令宋梓生气的是方行泺,没打声招呼就载着别的女孩走了。
她回到客栈,气呼呼地收拾起行李,真想赶紧离开这里。
方行泺没多久就回来,看见宋梓一股脑儿把东西塞进行李箱,问:“怎么了?明天不是还要去看苗族民歌表演?”
宋梓气急败坏地说:“你还留在这儿,等阿秀嫁给你吗?”
方行泺一听火大,“你在说什么?我不过就是载她去买口红和……那什么还给你。”伸手递给她一大包东西。
里面是这几天借给阿秀的东西,宋梓羞红了脸,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行泺第一次看她胡乱吃醋的样子,心里倒是有几分得意,说:“阿秀很无助,她告诉我,这是家里人逼她嫁的,载个人、费点油钱这种小事儿,我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毕竟大家相识一场是缘分。”
宋梓冷静后,还是一本正经地劝诫他:“阿秀是已经有婚约的人了,你得学会保持距离。不要随意干涉别人的生活。”
方行泺说:“哼,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借你一点东西,就变了。”
宋梓驳诘道:“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轻易相信一面之词。或许阿秀她……”
方行泺打断她,抑扬顿挫地念出:“宋梓,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很自私、很冷漠。”
宋梓嘴唇微张,瞳孔放大,像是被人当头棒喝,她拿起车钥匙,提起行李,摔门而出。她启动车,也不知道要开去哪儿,只是不想再待在那里。
或许是方行泺将这段时间积攒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出来了,宋梓只觉得寒心。的确,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可她又不是圣人,哪能时刻保持着菩萨心肠。明明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夺了去,还得磕头感谢一番?宋梓一时想不通,她哪里错了。
方行泺说出那伤人心的话时,也知道一时语重,却没来得及拦住宋梓,人就开车跑了。等了半天,无奈只能出门逛逛,却发现阿秀站在路口,似乎在等谁。
他走上前:“阿秀,你怎么站在这儿?”
阿秀低头,手指搅动,“……哥哥,你能带我走吗?”
方行泺这才缩回了头,这话信息太大,他一时语塞。
阿秀着急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要追来抓我了,我不想跟他们走。”
方行泺有些后怕地退了一步,拉开与阿秀的距离,“阿秀,我不能带你走。”
阿秀上前,恳求地抓住方行泺的衣袖,“哥哥,你就把我载到外地去就行,我不想待在这里。”
方行泺正想问阿秀,那爷爷奶奶和阿强怎么办?却被一群二流子围住了。他疑惑地看向阿秀,年轻的姑娘颤抖着,极其害怕。
其中当头的一个人问:“你就是冯阿秀的野男人?”
方行泺皱眉,“阿秀,这些人是?”
当头的男子一把把阿秀扯到身旁,“我是她的男人!”阿秀只是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方行泺只在高中打过架,之后连骨头没舒展过,心里暗想打是打不过的,只好先用缓兵之计,说:“误会,误会。”
当头的男子又说:“哼,误会。这冯阿秀家收了礼金来还债,现在想不顾家人死活,跟野男人跑,啧,真是自私可恶,今天可让我逮着你们俩了。”
阿秀还是不说话,阴沉沉地低头,眼睛要在地上刨出一个坑来。
方行泺脑中闪现了宋梓说的话,觉得这事儿越帮越忙,可现下得先脱身,于是说:“我真是的是无关之人,你们之间的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说,我可以先离开吗?”
当头男子看了一眼阿秀,嗤笑问:“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想跑吗?”
这时,阿秀像是被激怒了,猛地想要挣脱男人的禁锢,像一只挂在鱼钩上挣扎的活鱼,嘴里喊着:“他说了,要带我走!带我要走!”
方行泺一脸懵,被人乱扣屎盆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我什么时候说过?”
当头男子脸一黑,看着方行泺的眼神不怀好意。那是一种天生的危机意识,方行泺转身想跑,却被人又拉又扯的,他知道自己的腿被人踹了,肚子被人抡一拳,囿于人单势薄,他只能胡乱出招,毫无章法。
慌忙中,他看到被带走的阿秀眼里毫无歉意,像是一潭死水一般冷漠——他才知道真正的冷漠是如何刺痛人心。
他被撞到一旁田地里,踉踉跄跄地跑着。他再次上了道路,往人多的地方赶,眼见那群人又要追上来,正面迎来一辆车,开着远光灯,狂摁着喇叭,一时大家都看不清楚了,只好停下来,见车速不减,那群人吓得赶紧退到路边。
那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了方行泺面前。
“愣着干啥,上车啊!”
宋梓油门刹车全在位,等方行泺上车,门还没关严实,车就奔了出去。
方行泺似乎惊魂未定,宋梓瞄了他一眼,着急地问:“伤的严重吗?”
他心跳如鼓,歇了一会儿,回了神,慢慢说:“对不起。”
宋梓愣了,想半天才知道他在为何而道歉,只说:“你没必要道歉。”
她刚开车逃走的一阵时间,全在思考:这世上,将会出现无数个年轻的阿秀,她们会对方行泺产生相似的依赖情感,而自己却始终会衰老,阻挡或者逃避事实都是无效之策,如果必须面对,她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她一直把方行泺当成是自己的,但这东西可以论归属,可人不能。谁都不是谁的,只有自己是自己的。宋梓这才想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所以,急匆匆地赶回来给方行泺道歉,路上恰巧遇到一群人追着方行泺,这才出手相救。
她将车停回民宿,从包里取出碘伏和棉签,给方行泺上药,“我也要给你道歉,之前是我自己过于自我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方行泺却内疚起来,发现自己与宋梓之间存在无法言喻的差距,她的尊重,她的宽容,她的理解,这都是自己需要花时间去努力追赶的。他抱住了宋梓,生怕她下一秒就离开。
“你以后也不要冷战处理问题,有事情说出来。”宋梓心疼地看到他背后的淤青,心里有些恨阿秀。
方行泺点点头,可他除了对不起也词穷,只能在今后用行动来表示这一遭的感悟。
第二天大早,他们便启程了。
出县城的路上,听见城里传来一阵悲凉的哭嫁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