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那么小，东边一声咳嗽，西边也能听见。

宋学明在家里才坐了2分钟不到，他发了大财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路上村。

有人不信，说：“一个高中学生，整天坐在教室里念书，能上哪里发财去？少听那些嚼舌根的人胡说！”

村西边的宋献义也是这样想的。他去年借给宋选平五千块钱，今年要了几次，都要不回来。好在宋选平付利息过硬，在船里又有船份，再说住的房子也值不少钱，宋献义不是太担心。

听到村里人说宋选平的儿子宋学明发财了，他第一个不相信：“宋选平的儿子要是真发了财，欠我的五千块钱为什么到现在不还？所以就是没影的事。你们别相信。”

在桥儿头说得正高兴，家里的女儿来叫：“爸，选平叔叔在我们家，你快回去吧。”

宋献义一愣，心想：“宋选平找自己什么事，昨天船上一回来，他就已将三个月的利息付清了，还能有其他什么事？”

女儿凑在他耳朵边悄悄说：“选平叔叔是还钱来了，还给妈一盒高丽参。说是把钱欠久了，很对不住。”

宋献义“腾”一下从桥面石椅上站起来，大声说：“走，回家去，我要跟你选平叔叔好好聊聊。”

宋选平拎着钱在路上村走了一圈，把欠乡邻的钱连本带利都还清了，还搭上四盒高丽参，三条中华烟。

村里人这才一致确认，宋选平的儿子宋学明是真发了大财了。

别看乡村小，能人也不少。就有渠道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出来，宋学明是炒电器城的商铺发的财。不光他自己发财，还帮柳川首富胡大鹏发了财。那些烟啊，酒啊，都是胡大鹏送的，小车也是胡大鹏派过来的。

“这小子可了不得了，搭上了胡大鹏这根线，从今往后，想不发财都难！”

有人马上纠正：“你没听人说吗？是宋学明帮胡大鹏发了财，不是胡大鹏帮宋学明发了财。胡大鹏还要靠他呢！”

“胡大鹏发财还得靠他？那这小子不得飞上天去！”

“我看离飞上天也差不远了！”

宋选平因为外面欠了债，平常村里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路上碰到了也不打招呼，就是用眼睛轮一轮他，鼻子里说不定还会哼一声，过份的，还要“呸”吐一口唾沫，就是想故意恶心他。

现在宋学明发了财，宋选平路上再碰见人，看见的都是一张张笑脸，叔叔伯伯阿哥阿弟叫得掉地有声。有人还要弯下腰来，鸡啄米一样地在他面前点头。

宋选平很感慨。但世态炎凉，人情本是如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宋选平想得通。

还完了村里人债，宋选平还剩下两万元债务，都是欠亲戚的。

其中任秋芬的大哥任唯利八千，任秋芬的二哥任见利六千，宋选平的妹妹宋碎眉六千。

去任唯利家还钱时，宋学明说要一起去。

宋选平说：“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是在家复习吧。”

宋学明说：“现在就是放松休息为主。临时抱佛脚反而不好。”

宋选平被说服了。

父子二人来到任唯利家。

任唯利的大儿子任成卓正站在门口看远处两头狗咬架，看见姑父和表弟来了，也不打招呼，只管折返身子回屋去了。

这种事情自从欠债以来，宋选平经历多了，也不生气，只是苦笑而已。

宋学明前一世这个年纪时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和外面接触不多，却没有见过。

心中这才知道，父母人前背后，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委屈。

进了屋，任唯利在桌旁坐着，看见妹夫和外甥也没有一句话，就是“嗯”一声。

宋学明气不打一处来。只能一忍再忍。毕竟是自己大舅嘛。

没有人招呼，宋选平只能自己找条凳子坐下来。把手里的那对茅台酒和两条中华烟放在桌子上。

在旁边转悠的任成卓眼睛尖，问：“这是什么？”

宋选平说：“两瓶酒两条烟，孝敬你爸的。”

任成卓过来把袋子打开，惊呼：“这是茅台酒和中华烟啊！不会是假的吧？”

宋学明还在忍。毕竟是亲戚。

宋选平也不辩白，说自己的烟酒是真的，只是打开随身带着的一条袋子，说：“大哥，这里面是8千2百块钱，8千是还你的本钱，2百是利息。你拿好。”

任唯利终于开口说话了：“哎呀，选平妹夫，这钱你先欠着不要紧的。没必要急着还。”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很诚实，一把将钱袋子抢过去了。

反复点了几遍，数目没错。

这才扯着喉咙叫：“淑青，淑青！选平妹夫来了，你过来一下。”

王淑青是他妻子，宋学明的舅妈。

叫了好几遍，王淑青懒懒应了声：“哪个选平妹夫？”

“路上村的选平妹夫啊。你快过来一下。”

“他来做什么？还钱吗？”王淑青就是想讽刺宋选平一下，根本没想到他真是来还钱的。

宋学明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舅妈，我们这次到你这里，就是来还钱的。你出来点一点数目，免得事后说不清。”

任唯利就瞟了宋学明一眼。这个外甥他是知道的，都说读书好，但是柳川中学的学生，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呢？大不了毕业后当个教书匠。

听说真是来还钱的，王淑青出来了。

丈夫手上果然有一袋钱，王淑青果断抢过来。唰唰唰开始点钱。

任唯利无奈地说：“我点过啦。”

宋学明说：“大舅点过好几遍，舅妈再好好点点。多点几遍我们也放心。”

王淑青不理会外甥话中的讽刺味，只管唰唰唰点钱。

点了三遍，还嫌不稳妥。又点了一遍。

点完了宋学明问：“数目没错吧？”

王淑青说：“没错。”

宋学明又问任唯利：“大舅也点过了，没错吧？”

任唯利也说：“没错。”

宋学明心中很想把茅台酒和中华烟拿回来，但想想毕竟是亲戚，任唯利和母亲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就忍了。

对父亲说：“爸，既然他们都点清楚了，数目没错，我们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