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立刻指挥众人且战且退,到了距离城墙几百米远,守军弓箭不及的地方,才开始破口大骂,城墙上的守军也一样回骂。不过,义军是且骂且走,很快骂声就远去了。
这时候从数里外一队人马疾驰过来,原来是李自成率领的中军。李自成定的计划就是突袭开封,这个任务交给张鼐,他带领大队人马走隐蔽的小路,所以,高夫人一行人才没碰到李自成的大军,反到赶到李自成大军的前面,碰到了张鼐突袭开封的一幕。
李自成看到撤退下来的骑兵,最前面的居然是范青,不禁微微皱了眉头。
范青骑马上前,拱手叫了一声:“闯王!”
“你怎么来了?”李自成微微点头,询问道。
这时,高夫人一行人也纵马过来,高夫人叫了一声:“自成!”然后解释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你,也把范青带来了!”
这时候,李自成身后诸将,刘宗敏、田见秀、刘芳亮,还有几名偏将,连同牛金星、宋献策,纷纷过来向高夫人行礼。行礼之后,众将去看受伤的将士,张鼐受伤很重,一条腿断了,身上还被射了几箭,军医尚炯给他看了,没有生命危险。
这次突袭失败了,还搭上一百多战士的性命。众将都脸色严峻,开封城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防守很严密。
高夫人劝道:“自成,我们在来路上遇到一队陈永福的属下,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战斗力很强,这证明开封守军是训练有素的。刚才抢夺城门时间虽短,但官军反击十分猛烈,也证明了这一点。我看咱们不如先缓一缓进攻开封,才是上策。”
李自成立刻摇头道:“不行,咱们大军已到城下,如果不试一下攻城,就撤退了,岂不让人耻笑。”
刘宗敏笑道:“嫂嫂放心,咱们一共五六万的大军,而城内守军据说只有一万多人。咱们到河南以来,攻打城池,基本上不用多少兵力,好多城池,跺跺脚城门就开了,这五六万的兵力,还攻打不下这座城池?”众将议论纷纷,都赞同攻城。
范青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只能微微叹息,这些将领大概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攻城战呢!历史上多少次堪称绞肉机的攻城战,让所向无敌的大军止步城下,束手无策,铩羽而归。如果攻城战那么好打,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围城数月,甚至一年的战斗了。
“今日驻扎下来,明天准备攻城。”李自成发布了命令。
晚上,一名曾混入城中的探子报告开封城内的情况。城**有一万士兵,每面城墙守军两千,还有两千士兵由大将陈永福亲自带领,作为机动,随时增援。此外还招募了城中青壮男子一万名,作为补充。城中物资充足,粮食够支撑全城半年。守城用的武器、炮弹、火药、滚木、礌石都很多。
李自成特意问城中百姓心中所向,这探子说,城中百姓都向着守军。
刘宗敏不信,喝道:“胡说,我们义军是来救助贫苦百姓的,你怎的说城中百姓全部向着守军,难道城中百姓全是大户。”
探子说,城中一直在宣传义军的恶行,说城一旦被攻破,义军不但要抢劫杀人,就连死了的人都要再砍上两三刀,所以城中居民都信了,誓死也要守卫住开封城。
刘宗敏气乐了,“他奶奶的,把咱们都给形容成杀人恶魔了!这帮狗官,平日欺压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说。”
牛金星道:“这证明咱们平日的宣传也不够,应该多发动百姓,把官军的恶行宣传一番,这样攻城的时候就不这么被动了!”
刘宗敏道:“咱们只会打仗,这些耍嘴皮子的事可玩不转的!”
李自成听完探子的报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心中升起一丝忧虑,难道自己真的把攻打开封城看得太容易了。
这一天很快过去了,新的一天,朝阳初升,金色光芒刺破天空,照亮大地。营地中的义军忙碌起来,人叫马嘶,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一般。一路路的攻城士兵都集合起来,城上严阵以待,城下蓄势待发,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只见从中军当中驰出一名骑士到了城下,喝道:“守城的人听了,大兵将至,你们速速投降,否则十万义军踏平此城,鸡犬不留。”
城头上有人扯着嗓子大叫:“滚你奶奶的蛋!”接着,嗖嗖射下几箭。那名骑士用手中盾牌挡开,策马回来。
过了片刻,只听中军三声炮响,随即响起沉重的擂鼓声,“冲啊!杀啊!”
只听呼喊声,响彻大地,直冲云霄,上万名义军士兵呐喊着,一起向开封城的北门冲过去。只见无数人在田野上奔驰,有几个人扛着云梯奔跑,有持着盾牌跑在最前列的,有弓箭兵紧随其后,也有骑着马的首领来回奔驰督战,还有推着车向城墙跑的,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在冲到距离城墙二里之内的时候,城头上几乎所有的火炮都发射了,只见一直沉默的的黑洞洞的炮口,猛然吐出一道夹着黑焰的火光,发出隆隆的轰鸣。数百尊大小火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震耳欲聋,就如一阵响雷在耳边炸响。一阵黑色烟雾从炮口上方升起,就如浮起一朵巨大的环状黑云。
随着火炮的发射,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实心炮弹被发射到空中,成各种各样的抛物线落下。下落时的速度极快,夹带着风声,从天而降,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有的战士被正面击中,就如同游戏中的自爆怪兽一般,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爆成一团血雾,身上穿着的铠甲仿佛纸糊一般,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有的被炮弹穿胸而过,瞬间在胸口或者腹部出现一个大洞,这名战士惨叫着向前奔跑几步,才痛苦的倒在地上死去。还有被炮弹击中四肢的,这种乒乓球或者网球大小的铁球在火药的推力下,爆出惊人的威力,其下落的能量根本不可抗拒。无论人还是马匹,甚至车辆,云梯等攻城器械,只要被擦中,一律粉碎。这种热武器的威力,还是义军第一次体验。
最可怕的还不是被炮弹直接击中,有很多炮弹发射的弧度很大,落地时会不停的向前跳,释放动能,甚至会在泥土中留下一到长长的沟渠。这跳弹一旦擦中身体,会和被击中一样的效果。
一队扛着云梯向前冲锋的战士忽然被一个跳弹正面穿过,只见用手臂粗细木头制作的云梯瞬间散架,而扛着云梯的十余名士兵全都倒在地上惨叫,断手断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数轮炮击之后,只见开封北门外面的田野上,到处都是死亡惨叫的战士,到处都是死人的残肢碎块,鲜血流淌,渗入泥土当中,一股血腥味散发开来。还有许多伤员在地上惨嗥挣扎,那些受了重伤的,断手断脚的,基本上没有活命的希望。义军的医疗只有简单的外伤金疮药,这种条件下,受了重伤救回去也只有等死。况且,现在全在攻城,也没人有功夫救治他们。
山坡上李自成带着几名大将在此观战,只见,远处有一名战士下半身都被炮弹打没了,他拖着肠子在爬行,口中发出极凄惨的叫声,好一会儿才停下。众将脸色发白,有的喃喃咒骂,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过这么多火炮齐射呢!这种热武器聚集发射的打法实在恐怖,远超他们的想象,仅仅这二里远的冲锋距离,差不多就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战士。不过,这也跟这些战士不懂躲避火炮射击有关。
终于,这些攻城的战士冒着炮火的洗礼冲到了城墙下面。这里是炮弹的死角,炮弹是打不到了,但是各种攻击如雨点一般落下,火铳的铁砂就如同下冰雹一般,噼哩啪啦的落下,各种砖头石块不停从城墙上砸落。从十五米高的城墙砸落的石块和炮弹一样厉害,落到头上直接脑浆迸裂,落到盾牌上,能让握着盾牌的手臂折断。弓箭手更是不停的从上面射击,好多义军战士都被射中面孔,满脸是血。
这些义军第一次冲锋的余勇尚在,无数的人呐喊着“冲啊!”把云梯架在城墙上,瞬间,城墙四面八方都是云梯,有数百架之多,无数士兵嘴里叼着刀子,一手持盾,向上攀爬。更有悍勇者,连盾牌都不用,光着头,只凭一股悍勇血气,向上攀爬。头上铁砂铅子如雨般洒落,很快就把他打的浑身全是血窟窿,惨叫着掉落云梯。
刚刚爬到一半的战士,往往会被城头的滚木砸中,这滚木有一人合抱粗细,一米多长,得两个抬着,顺着云梯滚下来,往往把云梯上数名战士都砸落在地上。城头上还有士兵用专门的撬棍,把云梯推开,往往让整个云梯的士兵都掉下去,摔的半死。还有守城的士兵把烧热的粪汁一勺勺的浇下去,把爬上来的士兵烫的惨叫不已,这液体堪称古代生化武器,被烫坏的伤口会被细菌感染中毒,很难医治。
不过,义军战士也足够悍勇,其中许多战士都是老兵,堪称百战精兵,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拼命向上攀爬。这时候,义军中好多弓箭兵也冲到了城墙附近,用弓箭射向城头,他们从下向上射击,大多采用吊射的法子,很难射中敌人,不过也能稍稍抑制敌人气焰。
终于,一些义军士兵攀爬到云梯最上面,有的已经跳到城墙上,这时,等待他们的是更猛烈的火铳和不计其数的长枪攒刺。每一名攀上城墙的战士都被十几支长枪照顾,被刺的全身都是血洞,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即便没死,也会被摔死。
四面城墙上都在上演攻城大战,密密麻麻的战士不顾生死,冒着铁砂弓箭石头滚木向上攀爬,从开封城的上空望下去,就如同无数蚂蚁爬满了一块方糖一般,十分壮观。
炮火声震耳欲聋,鸟铳声噼噼啪啪,夹杂着冲锋的呐喊,拼斗的怒吼,濒死的惨叫声。刺鼻的火药烟雾夹杂着血腥气,在整个城市上方形成一朵巨大的黑色云团。双方士兵誓死拼斗,都极为勇悍,不断的有义军士兵抢占一小块城头,但又被迅速消灭。
一个时辰过去了,城墙下面布满义军的尸体,一层层的加厚,形成一条矮墙,环绕着整个开封城池,鲜血浸透开封城下的泥土,使土地变成了暗红色。刺鼻的血腥味蒸腾,让人忍不住呕吐。
远处观战的众首领都脸色发白,义军已经习惯了野外作战,这么惨烈的攻城战还是第一次见到,原以为很容易攻打下来的城池,却仿佛绞肉机一般,无论多少战士冲上去,都很快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抛下来,这才让首领们明白野战和攻城战是两种不同的战斗体系,对攻城战来说,他们欠缺的太多。
刘宗敏的手指骨节都捏的发白了,喃喃咒骂,“这大炮这么厉害!早知道咱们也把火炮带来好了,唉!这回真是小看他们了。”血的教训让义军将领终于明白,自己有些轻敌了。
范青也在观战,他微微叹息,这个教训太深刻了,付出了太多血的代价。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日上三竿,晴朗的天空一片蔚蓝祥和,地面上战争却如此血腥,上演着一场生死大战。两个多时辰的攻城战,没有一名义军战士能站住一块城头,城墙下面和田野上遍布义军尸体,就如一个修罗场。
义军的士气慢慢低落,死了这么多人,却取不到一点效果,实在打击士气。
李自成皱着眉头,只见刘宗敏霍的站起来喝道:“李友,你带两千人攻城,我亲自督战,必须爬上城头。”李友是个狠角色,他道了一声是,然后率领数千战士扛着云梯冲向北面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