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声音不绝于耳,万人敌在车顶爆炸,火球四面乱飞,还有一些柴草夹着火药也被抛落,登时城墙下又燃起大火,不过,这火焰一时烧不到盾车,一些义军士兵冒着头顶的火铳弓箭,一面泼水,一面用铁锨铲土,扑灭盾车旁边的火焰。
这场较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好些义军战士被头顶的鸟铳弓箭射中,被万人敌炸死,被火焰烧死烧伤,但总有人冲上来灭火,不顾性命的保护盾车。
终于到了四更天的时候,一名工匠大叫:“可以撤掉盾车了!”
于是众人推着盾车迅速离开城墙,而那些凿墙的工匠已经在城墙下凿出来一个个可以容身的小洞穴,从城墙上已经看不到他们了,而他们利用这些小洞穴继续向深处开挖。
天明的时候李自成等人站在山岗上,只见开封城西侧城墙的墙角出现了好多洞穴,许多人在洞穴中忙碌,好像一群土拨鼠。墙砖已经剥开,里面是掺了沙石的夯土,也很坚硬,不过这难不倒这些工匠,挖出需要的洞穴只是时间问题。
当天,制造火药所需的工具已经凑齐,数量上还在不断添置。只等硝石和硫磺买回来就开始大规模的制造。
到了晚上,天全黑下来的时候,在城墙上挖洞的工匠回来两人,报告李自成,说挖墙遇到难题,怎么都挖不动了。范青和刘宗敏亲自去查看,随着两名工匠来到城墙。到了一处洞口,这是挖的最快的一个洞,已经有两米深,一米高了,像一个山洞一般。
范青钻进去,到了地洞尽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是城墙中间的位置,只见许多两米多高直径一米的巨型石碾并排竖立,就如一道墙一般。范青用铁锨用力铲在石碾上,火星飞溅,石碾上只留下一道白印。
挖洞工匠介绍道,这石碾是整块开采的花岗岩,最坚硬不过了,他们铁锨都铲钝了,也不过弄下巴掌大小的一块。
范青上看看道:“向上挖,饶过这些石碾子。”
于是这些工匠又转向上,一个多时辰之后,又回来报告,说这些石碾子之上,还有一层石碾子根本绕不过。这时候其他几个洞的工匠也来报告,遇到了同样问题。
“奶奶的!”范青喃喃咒骂,这建筑城池的人很有才干,他预料到有一天攻城的人可能要挖洞,所以才提前弄了这么一手。开封城是内地城市,近一百年都没有什么大的战争,不可能如此建城。这石碾子很可能是明朝初年,甚至更早的人放入的。这样建筑城墙工程极浩大,也可见开封城的重要性。
洞已经没法子再挖掘下去了,范青只能让众工匠先撤回大营。
深夜,在李自成的大营中,众首领或脸色阴沉,或愁眉不展,他们听了范青的报告,也都束手无策。
李自成皱眉道:“如果现在放迸会怎样?”
范青摇头道:“这层石碾子会把爆炸的威力挡住,咱们只能把城墙外皮炸掉,毫无用处。”
众将在营帐中商议破城的法子,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在开封城里,北门前面,两千骑兵肃然站立。城墙上下数百支火把火光熊熊,夜色中,映照着这些骑士的铠甲和武器,发出闪烁不定的红色光芒。他们的脸庞都被头盔的暗影遮蔽,仿佛一群来自地狱的黑暗骑士。他们骑在马上,纹丝不动,沉稳中带着一丝杀意。胯下战马偶尔的动一下头,或摇晃一下尾巴,给这支队伍添加上一点点生机。
陈永福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全副武装,手中持着一柄大刀,他满意的看着属下,在平时练兵中,他很注意“沉稳”这两个字,他常常跟属下士兵讲,精兵的要素就是“稳”,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只有内心沉稳,才能避免浮躁和慌乱,在战斗的时候,同心协力,一往无前。
陈永福缓缓道:“今日,流贼大举围城,他们号称十万,但终究是乌合之众。今晚,我只带两千人马出城劫营,让他们知道咱们开封将士都是好汉,没有孬种,你们有信心吗?”
两千骑士沉声到:“有!”
陈永福又道:“我陈永福深受国恩,誓愿以死相报。今日咱们共饮一碗誓酒,然后出城杀敌。”说完从随从那里接过一碗酒,一口喝干,把碗猛地向地上一摔喝道:“倘若爱惜性命,天诛地灭。”
这两千骑士也都端起酒碗,一口喝干,将酒碗全部砸碎,齐声道:“天诛地灭。”
陈永福点点头,手中大刀,轻轻一挥,北城门缓缓打开,这两千骑兵借着夜色掩护,缓缓向闯营的驻地驰去。
李自成和众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十倍兵力围城,开封能守住就不错了,陈永福却敢以两千骑兵深夜偷袭。
夜色像一团浓墨一般,漆黑一团,远处闯营的营地,无数支火把星星点点,在黑夜中十分显眼。陈永福的骑兵小跑着向前,纷乱的蹄声,并不引人注意。直到接近到闯营几百米的时候,才被一支巡逻队发现,一名义军士兵大声喝道:“什么人?”
陈永福拉弓射箭,嗖的一声,暗夜中,远处火把光芒微弱的投射过来,几乎看不清人形,但陈永福只凭声音和感觉,这一箭精准的射中了这名士兵的胸口。
一声惨叫,这名士兵仰面从马上跌落。陈永福双腿一夹胯下战马,战马箭一般的向前冲出,后面的士兵也跟着一起冲锋。
“冲啊!”“杀啊!”这几名巡逻的义军士兵都没来得及示警,就被陈永福的官军冲到面前,一顿乱砍,掉落马背而死。
陈永福马不停蹄,急速冲到闯营的营地门口。门口的守卫发现骑兵,立刻大声呼叫起来。陈永福等人纷纷射箭,他和属下士兵箭法精准,箭箭封喉,好多守卫正大声叫喊,声音却戛然而止。
陈永福指挥数十名士兵下马,搬开营地门口的鹿角拒马。大刀一挥,“冲啊!”他率先冲入闯营营地,后面的骑兵就如一支钢铁洪流一般,汹涌而入,冲入营地,大开杀戒。
营地中一片混乱,闯营中的士兵对敌人偷袭根本没有心里准备,好多人正在睡觉,听到喊杀声,慌乱的爬起来迎敌,连衣服都没穿好,更不要说武器、铠甲马匹之类的。而且闯营这次围攻开封,大部分都是新招收的士兵。没经过多长时间训练,素质不高,容易慌乱。深夜之中,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只见到处都是喊杀声音,无数骑着高头大马,武装到牙齿,杀气腾腾的骑士,在营地中横冲直撞,杀人如麻。
这些新兵本能的害怕,不是听从长官呼唤,拿起武器迎敌,而是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乱闯,而且这种恐惧和混乱可以传染,所谓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是这个意思。黑暗中不知道又多少敌人,这种恐惧就会被无限放大,由混乱变成溃逃,最后变成一股洪流,把不想逃走的将士也卷在其中。
陈永福带领属下在营地中大开杀戒,他很有经验的专门找那些在正在准备集结的队伍杀戮,冲撞,将他们驱赶,让他们混乱,黑暗中,到处都是惨叫声,哭喊声,黑暗中看不清敌人的样子,但能想象出来他们恐惧的模样。陈永福不知杀了多少人了,身上被鲜血溅满铠甲,粘糊糊的,腥味刺鼻。陈永福眼看整个营地就要溃散,不由得大喜,他很有战斗经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造成敌人大溃兵,两千骑兵击溃十万兵马并非不可能。
李自成和众将并没有入睡,而是在营帐中商讨军情,忽然听到外面的营地大哗,随即亲兵队长李强跑进来大叫:“闯王,敌人来劫营了!”
李自成大吃一惊,他一直觉得敌人兵少,不敢出城劫营,没想到,敌人却有这般胆识。
范青也是脸色微变,深夜劫营最可怕,很容易造成大军溃败的,立刻道:“请闯王发令让各将回营,压制混乱,召集兵马。”
这时,已经用不着李自成法令了,众将知道眼前的严重性,一起涌出大帐,只见连李自成的中军都开始混乱了,黑夜中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奔逃的士兵,也不知有多少敌人。
范青立刻道:“请闯王立刻组织中军原地列阵。此刻看形势,别的部队都乱成一团,也组织不起来了,只有中军,因为李自成和众将议事,一直在帐外保持警戒状态,还可一用。”
李自成也当机立断,立刻上马,让中军列阵。守卫中军的战士大概有两千人,只是昨日攻城的时候,损失很大,现在还剩一千多战士。但这些战士都是从各个部队挑选出来的精英,其中有很多都是老八队的老兵,或是在商洛山中训练过的精兵,素质非常高,只听李自成一声令下,立刻上马,列阵准备战斗。李自成又下令让刘宗敏带领诸将各处收拢兵士,都收拢多少算多少。
刘宗敏等人刚刚离开,只见一支骑兵从黑暗中冲出来,铠甲在火把光芒映照下闪着红色光芒,刀剑的锋锐也一样寒光闪闪,这些骑士一言不发,沉默着从黑暗中跃出来,如同一群收割生命的地狱幽灵。
见到这群骑兵,李自成的瞳孔蓦然收缩,他感受到了这支骑兵的杀气,这是一支精兵,是他到河南以来见到的战斗力最强的官军了。甚至这十几年东征西讨,都难得一见这样强悍的部队。
李自成身后的亲兵队伍也感到了敌人的威胁,但他们夷然不惧,反而被这股杀气,激发了斗志,唰的一声,同时拔出刀剑,作出防御状。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敌人的凶猛和杀机,不但没有吓倒他们,反到让他们热血沸腾,这是一种战士对血和搏杀的渴望,每个人的眸子中都射出狂热的光芒,兴奋与期待。
这支骑兵直扑中军,这是劫营以来,第一支列阵以待的闯营部队,只要击垮这支队伍,闯营就彻底垮了。所以他们不顾一切的向前急冲,想利用骑兵的冲击力让对方畏惧、后退,溃散。
但闯营的亲兵队伍站的稳稳的,没有一点退缩,畏惧,在两支队伍接触的一瞬间,双方一静一动,同时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就像一个浪头扑向礁石,猛烈的撞击,发出轰然巨响。
双方骑士在马上,用刀剑向对方要害攻击,舍命相搏,用最凶狠的招式,刺入对方要害,置对方于死敌。双方战士混战到一起,在中军营地中拼杀,刀剑碰撞,呼喊喝骂,马嘶人叫,夹杂着被刺中要害,发出惨叫的声音。双方都是精兵、老兵,都一样的训练有素,短时间内谁也不能征服谁。不过这种僵持对闯营是有利的,刘宗敏等人只要收拢了慌乱的战士,陈永福的劫营就算失败了。
范青也在与官军混战,他杀了了两名官军,忽然从乱军中冲出来一名官军,他见到范青如同见了仇人一般,死命拼杀,恨不得一刀把范青刺死。这人脸上裹着白布,看不清模样,不过一双眼睛特别凶狠,好像要把范青生吃活剥才解恨一般。
范青与他对打片刻,猛然醒悟,是陈升,他被红娘子一弹弓射中了脸颊,这才用白布裹脸,难怪他这般痛恨自己。
李自成也参与了战斗,他武艺高强,手中长剑闪烁,当着披靡,所到之处,三两招之内必能结果一名官军,片刻功夫已经杀了十几名官军。
官军也知道他厉害,一群人一拥而上,但李自成夷然不惧,长剑飞舞,攻守自如,片刻功夫,又杀了两名官军。
忽然从人丛中驰出一名骑士,骑着枣红大马,身材高大,双手握着一柄长柄大刀,猛地向李自成扑来。只过了数招,李自成不禁咦了一声,这人武艺娴熟,动作敏捷,力量强横,这几招和他斗了一个旗鼓相当,竟然不输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