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亲兵们则在军营内外随意活动,现在这群女兵陪高夫人住在周王宫中,难得有机会出城到郊外来玩耍,所以非常兴奋,慧珠和慧芬跟男兵们一起玩起放风筝,只听慧珠大声笑:“这‘蜈蚣’扎的真好看,咦!这上面装了什么东西还能呜呜的叫唤呢!”
慧琼、慧剑、慧灵在几个大树旁边发现了三架秋千,便跑过去玩荡秋千,比谁荡的更高些,一面荡一面叽叽嘎嘎的笑声不断,其中慧琼荡的高了些便发出尖声惊叫和大笑的声音。
这些女兵玩的很开心,唯独慧英一人独自走到山坡上,看着远处的满是黄叶的树林发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难融入女兵当中了。当初自己是高夫人最宠爱的女儿,这些女兵们都把她当成大姐看待。可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就和高夫人、还有别的姐妹产生了裂痕。虽然高夫人原谅了她,也几次说过,不会在意以前的事情,可裂痕依然存在,虽然言谈说笑如平时一般,但慧英感觉孤独且被排斥,这种感觉藏在人心当中,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这时,一匹马驰过来,离着很远就大声叫着慧英,在马背上摆着手臂。整个军营对慧英还是那么热情的也只有李双喜了。
放在往日,慧英很高兴的迎上去,与他热情的说话。但不知怎么,她今日心情很坏,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
“慧英,你看这匹马怎么样?这是周王宫里的御马,送给你好不好?”
见慧英不搭话,李双喜又笑着道:“慧英,你上次说给我做的荷包怎样了?给我看看。”说完,想到慧英的衣袋里翻找。
忽然,慧英猛地站起来,狠狠的把李双喜推开,叫道:“干嘛烦我!”转身就走。
李双喜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忽然慧英猛地转身,瞪着眼睛大叫:“我讨厌你,别跟着我!”
看着李双喜难过的站住脚步,慧英的心微微一动,不过她还是转身跑开了。她的心很乱,她知道李双喜是不错的青年将领,且真心喜欢自己。但昨日参加完慧梅的婚礼之后,她的心里特别不平衡,忌妒就好像一条小虫子在不停的咬啮她的心。慧梅凭什么这么好的运气,能找到像范青这样出色的人物。李双喜算什么,范青手下的一个小将领而已,自己嫁了李双喜,那就永远的被慧梅踩在脚下了。她不服气自己的命运,她也要找一名像范青一样的一军统帅。
范青在中军大帐中见到了李岩,大帐中还有傅宗龙和高一功,田见秀三人。刘宗敏、李过和袁宗第因为陈永福的事情和范青闹翻,称病在家,再也不参加闯营高层的议事,牛金星和宋献策也是如此。
李岩向高夫人和范青见礼之后,说道:“夫人,大将军,袁时中将军快到了!”
高夫人哦了一声,道:“这么快!”
李岩道:“是的,袁时中将军昨天晚上出发,一路策马不停,所以提前到达了!”
袁时中是豫东地区最大的起义军头目,在闯营来河南之前,河南最大的两股起义军一个是豫东的袁时中,一个是豫南的李际遇,都有十万以上的人马。随着闯营的壮大,大半个河南都成了闯营的地盘。闯营扩大也挤压着别的起义军和小股杆子的生存空间。闯营地盘内的小股杆子要么解散,要么投降接受整编。
闯营的声威如日中天,人强马壮,别处地方的起义军纷纷送表写信过来,奉闯营为主,连革左五营都派来使者送来礼物。各路义军如百川归海,纷纷归到闯字大旗之下。
李际遇和袁时中也面临着同样问题,是走还是留,李际遇选择走,队伍不断向南,几乎拉到河南湖广交界处了,距离革左五营活动的大别山很近,最近有流言说,他要与革左五营合营,就如当初的老回回合营一样。
袁时中则不行,他在豫东活动,往东去,有刘良佐、黄得功的朝廷官军,往南去,有总督朱大典驻在凤阳,向北则是京师的方向,而闯营则不断从西面逼迫过来,地盘几乎和小袁营连在一起了。这时,袁时中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投靠闯营了。
这时,傅宗龙也从开封城过来,进入大帐,与众人做揖行礼完毕,一起坐下。
范青笑道:“你们去豫东攻城掠地,我原来预想袁时中会投靠咱们,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同意,还愿意随你前来,招降他的过程还顺利么?”
李岩道:“我和赵恩将军率领三万兵马攻克陈州之后,探听到袁时中就住在鹿邑、拓城之间。我按着大将军的吩咐,带着你的书信前去寻找。找到他的驻地之后,说是闯营派来的人,他听说后,赶快出来迎接。我先递上你的书信,他看完之后,就问大将军和夫人的所在。我告诉他们,自从攻克开封之后,闯营已经把开封当成根本之地,以后要常驻开封了。”
“因为知道将军驻扎豫东,特意派小弟过来拜谒,投下书信。夫人和大将军的意思是希望将军能归顺闯营,共建大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他说‘久闻闯营威名,无缘拜谒大将军和夫人,今日先生前来,实为幸甚。至于投顺之事,我也久有此心,只恨无人引见。现在大将军既有书信前来晓谕,我自然十分感激,此时请先生稍微等候一日,容我和军师们再商议一番。’当晚夜宴款待以后,他就同身边的文武人员谈了很久。当天晚上,他告诉我,他和手下人都一心投靠闯营,并说要亲自前来拜谒夫人和大将军。”
高夫人问:“你听他语气是否真诚可靠?”
李岩答道:“他的语气很诚恳,对我十分客气。我对他说闯营驻地离开封较远,让他安顿好将士,过几日去开封。可他很急,定要立刻前来,说‘既然我决定要投靠闯营,何必在乎这三五百里的路程。我已经决定了,放弃豫东的营地,把人马带到开封附近,听从闯营安排。我今日就出发,带少数亲兵随先生先去拜谒夫人和大将军,这样才不负我心中的仰慕之情。’我见他确实有诚意,就说‘既然如此,就照将军说的办吧!’所以我在他那里一共只停留了一天一夜,就同他一起奔驰过来。”
见袁时中投靠的很有诚意,范青和高夫人都很欣喜,高夫人问:“这袁时中到底有多少人马?军记如何?他为人怎样?我们这里听说他有十万人马,也有人说他人马二十万,到底有多少?又听说他在豫东很得人心,从不骚扰百姓,是一个有点志气,想要干一番事业的男子汉,是么?”
李岩欠身道:“我在那里时,跟他的左右文武谈了不少,也看见了当地百姓,找他们询问一番。据我看来,此人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自从崇祯十三年,他在开州起义以来,就十分注意军记,每到一地都不许部下骚扰百姓,不许奸**女,不许随便杀人。他又礼贤下士,对读书人十分尊重,现在身边就有几个秀才帮他出谋划策。他的人马,因有过两次饥民响应,所有大概在十万左右,但多是步兵,以乌合之众为多,精兵很少,只有一两万人吧!另外骑兵也有两三千人。”
范青一面听,一面点头,这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这时代的农民军大多乌合之众,精兵能占总兵力的十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高夫人对袁时中本人比较好奇,问:“他识字么?”
李岩道:“略微识点字,他幼年读书很少,可起义以来,身边总有些读书人,没事的时候,听他们谈论古今,所以自己也颇懂一些书上的道理,虽然是个粗人,说话倒十分文雅,不似一般的绿林豪杰,举止言谈并不粗鲁。”
高一功插话道:“既然这样,他怎么自己不独树一帜,横扫河南,把机会留给咱们,现在还要靠投顺咱们来保全自己呢?”
范青笑道:“高将军把横扫河南看得太容易了!咱们闯营从崇祯初年起义,队伍南征北战,几度沉浮,只大的挫折就经历了好几次,由此才慢慢打造出来闯营的核心人才,尤其是在商洛山练兵,训练出来几千名骨干精英战士,这是咱们闯营能在河南猛烈爆发的根基。袁时中才起义几年,哪有咱们这般核心人才。”
李岩也笑道:“高将军可知,我李岩就亲身经历过起义,在河南饥荒的时候,组建一支队伍是很容易的,人马快速增长,几万人很快就能聚集起来,可是要想训练一支百战精兵,还有一些高层精英可就难了,这也是我当初从豫东投靠闯营的原因,现在袁时中不过是复制了我当时的经历。”
高一功、田见秀、高夫人听了都连连点头,这些年闯营的壮大他们是亲身经历的,觉得二人的话有理。
李岩继续道:“还有一点,咱们闯营现在已经算是威名赫赫了,袁时中就算再有能力,也没有空间给他发展壮大了。咱们闯营在河南剿兵安民,除暴安良,救济百姓,所到之处,百姓不用纳粮,大将军亲自颁布的要三年免征。加上军记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最近这几个月,经营开封,设官理民,拉拢士人,开荒种地,种种措施,都为闯营在河南争取到了民心,河南人民都赞扬咱们闯营是千百年难逢的汤武之师。这时,袁时中还有何余地发展他的队伍。我当时奉劝他早早归顺闯王,共建大业。事成之后,少不了封侯封伯,子孙世袭,他本已经走投无路,再听了我这番话,还有不归顺的道理?”
众人一起点头,觉得此言有理。田见秀问:“他的几个幕僚,都是些什么人啊?”
李岩道:“他有三个谋士,都是豫东一带的读书人,听说都是秀才,一个叫刘玉尺,是军师。此人三十多岁,颇为健谈,奇门遁甲,阴阳风水、兵法战阵也都懂一些。他这次随着袁时中一起来了。还有一名谋士叫朱成矩,是一名儒生,少言寡语,深沉不漏。还有一名叫刘静逸,这次随人马留在驻地,没有前来。”
高夫人环视众人道:“各位,你们看袁时中到底是不是真心归顺?毕竟咱们以前和他素无往来,只派人这么一说,他就全军来投,放弃一方霸主的地位,来咱们闯营做一名普通将领,我总觉得太过顺利了。但倘若他真心来投靠,那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应该一视同仁,推心置腹的对待。我最担心的是他答应的痛快,但其实是因为害怕咱们势力大,不得不归顺,其实心中顾虑重重,并不服气。军师,你看他是真的怀有诚意么?”
李岩也不敢大包大揽替袁时中作保,他犹豫片刻道:“我看他是仰慕光辉,真心拥戴,不然他何必远道来谒?他人马不少,即便打不过咱们闯营,也能击败官军进入凤阳或湖广,如李际遇一般。但人心隔肚皮,我也不敢十分确定他就是真心。”
范青拱手道:“夫人,据我猜测他投靠咱们还是真心的。一来形势所迫,现在他徘徊在鹿邑和拓城之间,没有好的出路,如果进军凤阳,或如李际遇一般进入湖广,都要与经过辖区内的官军血战一场,他实力有限,不敢走这条道路,所以只好投顺咱们。第二条比第一条更重要,他仰慕夫人仁义之声,遍播中原,知道‘忠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跟着夫人打天下,日后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所以他来投降,是势不得已,更是夫人的威名感召。”
高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就会拍马屁,我哪来的‘仁义之声,遍播中原’,都是你编出来的。”
范青笑道:“夫人是代闯王,现在闯营威名远播,那自然是夫人的功劳。”
高夫人笑道:“估计我的名声不如你范大将军响亮呢!不信,等这个袁时中来了你问问,他只定以为你才是闯营的主事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