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乌丸兴致勃勃地拿着朵炼制过的海月水母的伞帽,放大了从头到脚套上,只露了两只手臂在外面。他打算自己下水捞触手去。
这是从银角那得来的。
之前银角交待他们说了,林微昕最后这层皮已经在将坏未坏的边缘了,要保护好,不能再下水去捞触手了。
所以乌丸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银角说这种海月水母在人类世界扶桑国的海域很常见,又结实又防水,他们平时炼了就放在屋顶当雨布用。而完整的一个伞帽炼制过后,是可以放大了把整个人套进去的。套上后潜到深海,既可以隔离海水,还可以防止被别的水母蜇咬,又是透明的,也不妨碍看海里的景象。乌丸觉得正适合他用。
谁知,这群芥子底水玉葵在水池里越繁殖越多,还在夕烧金的帮助下,成功异变成更具战斗力的新品种。他们早把水塘里能吃的东西吃了个精光,饿得挨不住了,已经开始弱肉强食了。这池子里现在就是一个修罗场。
一无所知的乌丸一下水池,就被一群饿到暴怒的波点葵牢牢缠住。这些波点葵张着底盘上全是毒牙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了乌丸手臂好几口。
乌丸本来对海葵毒素就很敏感,这毒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又惊又怕,当即就被毒翻了。总算这次是套在水母的伞帽里,海水进不来,淹不死。他眼见着视线越来越模糊,下一秒,“咔嚓”一下全黑了。
乌丸发现自己站在一整个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他眺望四周,远处似乎有一点点亮光,忽明忽暗的。
“去看看去。”他听见自己心里说。他跨出一步,就到火光处。
黑暗里有一簇白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在……一颗心脏上。
“这是,我的心吗?”乌丸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钝钝的疼。他下意识捂住左侧的胸口。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一个女声响起,狡黠又甜蜜地说着,“你们这些小偷,偷了这么多夕烧金,总要付出点代价来。”
“你是谁?”乌丸警觉地捏了个诀。
“现在我还只是你的心火而已。如果你不能熄灭我,那我就会变成你的执念。我们就永远永远在一起。”这个声音“咯咯咯”地笑起来。说不出的甜蜜和欢畅。
乌丸心中一惊,他认出了这个声音。这不是林微昕的声音吗?就是语气和她平日里不一样。
他立刻施法封闭五感,清心去念,阖目内观。
他没能做到,他没法清心去念,自然就到不了下一步阖目内观。
乌丸紧张起来。这个心火到底是什么东西?关于什么的?要怎么熄灭?他从未听说夕烧金的灵气会燃起心火。要是真如她说的,熄灭不了就会变成执念。只要在心上留下痕迹,以后都会引起不能预测的麻烦。什么事情涉及到心了,就是天大的麻烦。
精怪得天独厚的条件决定了,即使不思进取,也可以有几百年的生命,只要稍稍勤奋,就不用被困于找食物,维持生命这样的重复简单劳动。精怪的生活可以说甚是恣意。
除非,心上有了痕迹。有的族管这个叫心魔,有的族管这个叫执着心,有的族管这个叫命劫,有的族管这个叫业障。神明也会有,有了就叫“动了凡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头是岸”。
每个族都有一些怪胎,会做一些蠢事,有的跑去爱上寿命短到惊人的普通人族,有的痴迷于权势,有的沉迷于器物,有的心智全部陷于法术,有的不顾天罚也要与异族生儿育女。
这些其实都不要紧,只要你没有动心。
精怪寿命如此漫长,怎能轻易动心。有的是大把时间,时间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动用到心?
心上有了痕迹的那些人,就是完全没有精怪的自尊。不知做出多少想象不到的失格事情来。多少人因为这道痕迹,失去理智变着法子地找天罚上门啊!
近的,就是银角了。扮神明扮出心障了。居然想引雷在人类世界一次杀两只金鸢天狗。后来天罚来了吧。差点劈死自己。
最惨烈就是那个初代金鸢天狗的妈了,天狗族的王姬,还是母神时期的王姬!爱上个人族的君主。爱了就爱了吧,过个几十年等那个人族死了也就算了。她还仗着天狗族皮糙肉厚,硬是不顾天罚生了对金鸢天狗。结果产子即亡,被天罚杀死了。
孩子也没人照顾,被懦弱的父族浸到忘川淹死了。堂堂的天狗王姬,也只能气得怨灵出世,拿自己出气,把自己的魂片撒得漫天都是,还下血雨,折磨普通的人族和精怪,让他们沾到血雨就腐烂,哀号到死掉。天照大神也是女神,垂怜于她,其实多半是可怜那些普通的人族和精怪们,就复活了那对双生子,还让她的怨灵变成金鸢保护自己的孩子。
几千年的寿命不好吗?每50年找一个人族,可以找多少个?她为了一个能下手把双生子婴儿淹死的人族,自己被天罚杀死还不够,还得把自己的精魄主动碾碎下一场魂片雨。天照大神真该复活她,这样就不是金鸢天狗弟兄俩到处杀人了,而是天狗族灭人族了。
真的,真该复活天狗王姬!这样她杀了人族的君主,再去把自己的遭遇到处宣扬一下。这样那些偏要爱异族的怪胎能少点,天照大神也能轻省点。
所以,为什么这个声音是林微昕的?
乌丸不紧不慢,天马行空地想了半天,也不得不回到眼前的这个问题上。
“为什么你是林微昕的声音?”他决定直接问。
“你听出来了?”女声很是意味深长,又深感趣味地说道,“我只是帮你把火炭最外层的壳子去掉一些,先把里面烧红的芯子露出来罢了。这都是你的心火,我只是加快了它被发现的速度。”她又发出清脆的笑声。
“第一、林微昕不是我的心火,我不久之前恰好才自观过,我很清楚。第二、如果你真能看到我心里的火星子,你就不必要变成林微昕的声音来和我说了。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想通过暗示让我接受你的错误结论。你只是在虚张声势。第三、你能不能不要每说一句话就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乌丸镇定自若地说道。
“哎呀,被你发现了。”那个声音娇滴滴地说着,“所以,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重新找一个火星烧一簇火给你看看,另一个是,把这一簇继续烧下去,咱们一起看看。到底是我在虚张声势,还是你在故弄玄虚。你说,选哪一个呢?乌丸?”
乌丸刚想回答。
这个声音忽然变得和真的林微昕一模一样,大叫起来,“乌丸,乌丸,你在底下吗?你怎么还没上来?你馋到在水里就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