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沉默了几秒,兰左月都能想象的到他在那边无奈地咧嘴。“我和仪潭一起,不会有问题的,你那边的动态随时反映。”她十分有把握地说。
“没见过你这个年龄这么胆大的。”白暮听她信心满满的声音,头上冒出来几条黑线,眼睛却依旧紧紧地盯着在二层楼的保安人员。“一切小心。”
这边张丰顺已经春风满面地让两个礼仪小姐将画轴展开了,众人都伸长脖子看去,不由得都赞叹起来,这当真是一副好画:点点墨痕在偏黄色的画纸上离散,延伸,聚集,靠拢,最后蜿蜒成一条龙的形状盘踞盘踞在下角的一方宫家屋檐上。
张丰瞬背着手,本来脸上还有一丝心疼的表情,听了众人的声声赞叹,又高兴起来,脑子一热就大手一挥:“诸位不必顾忌,传阅着看就是了。”回眼又看两个礼仪小姐为难地看着他,将眉毛一横:“怎么?这画本来就是供大家赏悦的,难不成我张丰顺还是多小气的人?”
立时四周围起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好像是在呼应张丰瞬的话一样:“张家老爷子这么大方,怎么会连一张画都不舍得传给大家看呢?”这话说的张丰顺更是乐呵了,没细想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管梁宥民对着他的挤眉弄眼,直接就把画递给了身边的一位家主。
人群立刻都围拢了过来,现场立时挤成一片。
“瞧瞧这画,啧啧。”“哎呀能有这画的可真是好啊。”听着看画的人群中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或是真心或是做作的赞赏声,张丰瞬脸上的红润更添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在人最多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常的喊声:“这个画——是假的!”“什么?!”张丰顺立刻惊叫了出来,四周的人群也都吃了一惊,一反应过来,更是疯狂地往刚刚的声源涌去:这可是看笑话的不二良机啊,怎么能错过呢!
兰左月在放出提前录好的录音以后,同样在人群里一脸惊异、假装努力地伸长脖子向那边看,埋在人群里的双脚却东踩一脚西踹一下,制造着混乱。效果立竿见影,不少人已经开始大声地抱怨起来了。
徐仪潭早已悄悄的摸到了当下持画人的身边:“给我,给我看看。”持画的那个人此时大脑完全一片空白,这画是假的?他怎么没看出来?还有怎么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拥挤?徐仪潭接过他手里的画,却好像被人群狠狠地挤了一下,脚下趔趄了加下,一个转身一个俯身就被淹没在了紧随而来的人群里。
张丰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但一瞬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大喊着:“画!画!千万别挤了!保安!保安呢!”从刚刚那一声喊开始,他心里就开始有浓浓的不安,这种感觉在他一辈子的摸爬滚打中不知已救了他多少回,只是他根本没料到,还有人有胆子会在他的眼皮子下动手。
早在骚乱开始的时候几个身穿黑衣的保安就开始把最外圈的人往外扒了,引得被甩出来的人一阵谩骂。
人群被一层接一层地强行散开,张丰瞬的脸色也一点一点地紧张起来,这画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这一切在画上的努力这不就都是白费了吗!
兰左月也同样被挤着甩了出来,露出了一脸嫌弃的样子。这是每一个普通女孩共有的特性:不喜人挤,而且解脱出来了之后,即使不顾四周的环境,也一定先关注自己的造型。不过——她自己暗暗地想,如果每一次都能像刚刚一般紧张兴奋,那么自己也不是不愿意在这样令人窒息的人群里挤一挤。
梁宥民的眼神在刚刚出事的时候就冲向了兰左月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个小辈看起来乖乖巧巧,没什么大妨碍的样子,或许是听过自家儿子曾汇报过兰左月强势的时候,总是在心里不自觉的对她有一层提防。但是现在的兰左月此时一脸不耐,头发被挤的稍微带些凌乱,手里也正忙着理自己的裙摆,哪里有空去四处打量。难道是自己多虑了?他自己蹙了蹙眉。
而此时的兰左月,心里也打着鼓:徐仪潭得手了吗?他怎么还没有被“扔”出来?上面二楼的特殊保安有没有看见刚才他二人的动作?就在她略有些忐忑还要装出无意地整理完自己的头型,徐仪潭从一片愈来愈小的骚乱中跟着几个人被甩了出来,还连退了好几步,嘴里喃喃地好像还骂着人。
白暮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没问题,我刚刚悄无声息制造了一点麻烦,上面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兰左月眉毛一挑,心情大好起来。
大事一了,阳光明媚。她首先想的竟然是——方才太紧张了,都没怎么好好享受张家的宴席,好像他们家的东西还挺好吃的,自己平时一直都勤俭节约,怎么能不吃得心满意足了回去?
她在这边美滋滋的想着,那边一脸懵逼地抱着画卷的陈家家主被拎着出来了。“这...我这刚刚拿到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欲哭无泪地抱着画卷,此时还浑然不知自己做了替死鬼。
他刚刚在人群里被挤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说,临解脱的时候还不知道被什么人塞了什么东西在怀里,直到他能喘动气的时候才发现,这不就是传着看的那副画吗!
张丰顺此时哪里管的上他,从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把画轴几乎是抢得抽过来,亲自卷开查看。一霎间人群都噤声凝神,看着他的表情。只见张丰顺完全把画轴打开以后如释重负的表情,众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当然,也有人遗憾自己看不了一场好戏了。
“刚刚发生了一点意外,但是丝毫不影响我们整个宴会的进行,对于这副画的真伪,我之前已经找过专业的人士查看过,如果是假的,也决不会辛苦诸位跑这么一趟了。”张丰顺把手里的画轴递给两个礼仪小姐,放松的表情把蹙起的眉又舒展来,明朗爽快地澄清着,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精光。
兰左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可不是,如果是假的,谁还大老远过来看你这张老褶子脸,还要费那么多事给你来一个“狸猫换太子”。
是的,他们三人就这样在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用余关早已准备好了的画,换了展出的这张,又顺手给陈家泼了一盆脏水。现在那张张丰顺当宝贝的画轴,此时正在徐仪潭的怀里好好的揣着呢。
那时当兰左月奇怪地问为什么余关会画这个名扬天下的花甲老人的作品时,那个还没成年的小子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理所应当地说:“那是我师爷之一,临摹是常态。”
也就是说,除了专业人士以外,普通的收藏家都无法判别出来,更别说是像张丰瞬这样的只能说说,装装样子的“鉴赏家”。
所以不管张丰瞬是往上送出去,还是在自己家里挂起来,这幅赝品迟早会被人发现,发挥它真正的用处。而最能达到兰左月目的的情况,就是张丰瞬直接把这幅画送到他背后的势力那里去,到时即使发现是个误会,但是也能至少让张家的颜面扫地。
“诸位,请继续享受今晚的宴席吧!”张丰瞬还浑然不知,对着众人振臂一呼。而此时的人群里已经多少有些不满了:大老远来一趟,不仅没有看到画,还被张家的保安扯来扯去的,哪里还没会有享受的心情。
恐怕只有兰左月有这心情了。白暮和徐仪潭已经安全撤离,她可以高高兴兴地被郭君涟挽着东吃一点西拿一点,好好度过这个原本惊心动魄的夜晚。
可大多时候,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梁承赜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高脚杯,直冲着两人走过来,兰左月感觉自己的手臂瞬间被抓紧了,她无奈地瞅一眼这小妮子,又不是她跟梁承赜有直接的接触,怎么每次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一样。
“真应该让慕诗来看看今天晚上的好戏。”梁承赜阴鸷的声音飘过来,兰左月慢慢转过头,清澈的瞳孔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是吗,那真是算污了荆家大小姐的眼了。这种场合,还是我们这些俗人出场就好。”兰左月耸耸肩,心不在焉,正好一瞥眼看见荆家的两位少爷正往这里看过来,笑容也算友好,便伸出手来向着那边回礼似的举了举手示意一下,这才转回头来略带讽刺地反盯着梁承赜。
“你跟他废什么话,哼!”郭君涟先忍不了了,拉着兰左月就要走。兰左月悄悄往左右一环顾,突然像改变了主意一样,冲梁承赜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合作的机会,还希望梁家多提供,多多参与,毕竟这种双赢的事情,我可是一向乐意为之的。”说罢,看着梁承赜微微呆滞的表情,爽朗地笑了几声,自己抽身离开了。
梁承赜的心里突然有些苦涩:兰左月的那种笑容根本不是真心的,也不是对着他笑的,只不过是想利用他,利用梁家的大家地位来警告那些她不想对付的小鱼小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