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冬冬晚上的课更不在状态,整个人处于神游状态,那迷茫的小眼神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在听讲。
她撑着下巴混了两节课,下课铃一响,刚准备走,谷庭西朝她招了招手。
她心头一紧,不太愿意去,她把身子转向门口,拉了拉钱多多的衣服,企图用钱多多挡挡自己,“钱多多,我们出去吃夜宵。”
钱多多犀利的小眼神早已看穿一切,“别装了,上去吧。”
“我不想去。”
“你表面不想上去,但心里还是想去的。虽然你的身体冲着门——”他踢了踢郝冬冬的脚,“但你的脚尖却冲着谷教授,这点可骗不了人。”
郝冬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胡扯得一本正经。”
说完还是背着书包走到谷庭西面前。
“谷教授。”
“就简单问你一个问题,检查一下你的课堂学习情况。”
“哦。”郝冬冬懒洋洋地答道,目光从谷庭西脸上移开,装作去看PPT。
“不用紧张,都是今天上课刚讲的,很简单。”
“嗯。”郝冬冬心想自己怎么答得上来啊,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良恶性肿瘤的鉴别。”
郝冬冬听完题目,淡定地沉默着——与其说她不慌,不如说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分钟后,她摇了摇头,一脸坦然无所谓。
“刚才没听?”
“嗯。”郝冬冬想了想,补了句,“我回去会看书。”
“学习,要先摆正方法,上课认真听了,省课后大半的学习时间。”谷庭西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去吧,回去好好看看书,下次再问你。”
说完便先离开了教室。
郝冬冬也离开了教学楼,没有跟钱多多去吃夜宵,而是拖着他去了体育馆。
别说钱多多觉得她这一天没精神,她自己也觉得这一天像行尸走肉,没灵魂。拿起球,她长呼一口浊气,眼中总算是有了些光采。
……
谷庭西出教室后接了一个电话,是科室护士长打来的。
“你那个病人住院三天,都欠费六千了,就交了一千块,催了好几次都没有去交钱,这病人明天还要给他做手术吗,交不上钱啊,要是做了手术跑了又得你自己往里面贴,科室也得跟着贴。”
“13床那个十岁的男孩吗。”
“嗯。”
谷庭西沉默了,他走到走廊边上,一只手搭在栏杆上,“那个孩子的病情的确耽误不得,检查结果出来恶性可能大,如果不尽快手术摘掉瘤子,会扩散到身体其他部位。他家的经济情况,确实不是很好……”
“如果只是钱那也就罢了,病人家属今天还在我这儿说不愿意手术影响他儿子长身高……还怕做了手术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叽里呱啦说了好久,就刚刚两小时,来了护士站五六次,值班室医生都被他整烦了。”
“肿瘤已经侵害了长骨,但是没有侵害骨骺,术后好好康复,愈后还是很好的,不会影响生长。关于这次手术的谈话我今天上午已经详细跟他家属交流了,他们可能是心里太焦虑。我待会儿来一趟医院吧,再跟患者家属好好说一下。”
“谷教授,我说话一向直,您别不爱听。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个病人转走,这个病也不是疑难杂症,每个医院一个月都能做八台十台的,一些外科医生闭着眼都能做。他既然不信任咱们,就叫他结了账去别的地方做。而且,这个医药费的事情,虽说他们家没有医保不能报销,但他爹真不像那种家里穷得只剩一千块的人,每次催费要么装听不见,要么就哭穷,你给他做了手术,把他治得活蹦乱跳地,他回头趁我们不注意跑了,那几万块钱的坑,您自己填,得,一个月白干了。”
“护士长,这家人情况特殊,他十岁孩子是老大,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都是男孩儿。”
“这么多孩子……”
“如果这孩子从我这里转走了,很可能不会去别的地方做手术——”谷庭西顿了顿,他看着远方高楼,在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不做手术?这东西可自己好不了,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难不成回家等死?”
谷庭西半晌才开口,“还有别的孩子,所以他们会把他放弃掉,就像……就像做个流产手术那么简单。”
“……”
……
谷庭西回了医院,去值班室换上白大褂,去了病房。
13.14.15床在同一个病房,床与床之间隔着一米,略显拥挤。14.15床的陪护租了折叠床放在过道处,而13床那个男孩的父亲则和他挤在那张狭窄的病床上。
谷庭西走过去的时候,男孩正在睡觉,他父亲正在看电视。
谷庭西顺手把男孩这边的床挡拉上来,以免他晚上睡着掉下去。
“谷教授。”看到谷庭西,男孩父亲马上爬了起来,“终于见到您了,我都找了您一下午加一晚上。”
“下午在门诊,晚上要去上课。”谷庭西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男孩还是醒来了。他不能起来,于是躺在病床上和谷庭西微笑着打招呼,声音沙哑,“谷医生。”
谷庭西摸了摸男孩的头,“腿还疼吗?”
男孩摇了摇头,从腿上长了那个东西开始,他便承受着疼痛的折磨,倒是不影响步行,但晚上常常痛得睡不着觉。父母总是让他忍忍,说忍忍就好了,不要哼哼,会吵着两个弟弟睡觉……
慢慢地,他也习惯了,那个东西没有再长。但两个月后,也就是十天前,那个东西忽然长得飞快,腿一天比一天肿,下不了地。于是来了医院住院,谷庭西给他上了镇痛泵,他轻松了许多,这两天觉都睡得香了。
而后招呼男孩父亲,“去我办公室说话。”
到办公室之后,谷庭西在自己工位上坐下,男孩父亲搓了搓手,站在旁边,谷庭西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请坐。”
男孩父亲坐下,顺势翘起二郎腿,鞋子踢到了谷庭西的裤子,谷庭西把腿往里收了收。
“我家孩子啊,今天下午又疼了,去叫护士,护士没一个理会的,叫医生,医生也只是应付几句。你说我家孩子疼得面色惨白你们管都不管,也太说不过去吧,还大医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