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是远方,嘴里常挂着诗词,目光中常带着忧郁。当人们学会否定天真的自我,开始这样的向往时,就表示充满无奈的社会在向他们张开了怀抱。意趣可以高远,生活却必须真金白银,脱俗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免俗。
离开校园,风雨和挫折扑面而来。有人选择迎难而上,有人选择自命高远躲在精神世界回避现实,绝大多数人被击溃后甘于平庸。还有极少数人的路早已铺好,需要做的只是沿着家长们设计好的路线走下去便能抵达所谓的成功彼岸。
够资格受邀来到船上的几十个年轻人,每一个都拥有家里给铺垫好的未来之路,所以他们还可以继续任性下去,去追逐诗歌和远方。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在离开校园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是冲动的,迷惘的,也是热情的,刚开始反思生存的意义,渴望得到正确指引。
天近傍晚,余霞将大海染成金红色,光亮的主舱大厅里,李牧野站在玻璃幕墙前,在余晖的背景下用烤架炮制着美味。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唇边特意打理过的喧子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从容的魅力,再无之前的颓废感。何晓琪兴奋的围前围后,与其说是在打下手,不如说是在鲜尝为快。
新鲜食材被精心炮制后散发出的香气将几乎所有人吸引过来。
鲁少芬就坐在距离烤架最近的位置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李牧野。周平坐在她旁边,神态间有一点欲求不满的无奈和惆怅。在他身后,一拉溜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啤酒或饮料,眼巴巴看着烤架和李牧野身后的大烤箱。
老崔说,俄罗斯人有一句谚语,面包对于吃饱了的人而言只是食物,对饥饿者而言却是生命。饱食无忧的人是不会体谅到寒风中挨饿受冻的绝望感觉的。
生活不该只有美好的一面,这些年轻人缺了一课。
所以,这时候,船忽然停了下来。没有了发动机稳定的低频噪声后,突然间一切就安静了。
断电的烤架不再散发诱人的魅力,老崔从机房过来,走到李牧野身边耳语了几句。
老崔面色低沉,跟李牧野汇报完情况就匆匆下去了。李牧野则对所有人说道:“各位好朋友们,跟你们通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们的船的供电系统出了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一套柴油机组发生爆缸事故,气缸粘连引起了连带反应,把发电机也烧坏了,可能要修理很长时间。”
这些象牙塔里的年轻人,在生活层面上都还是孩子的水平,对机械缺乏常识认知,根本不晓得什么是爆缸,更不知道这种船都是有备用设备的,就算主动力系统出现了问题,也可以靠着蓄电池里积蓄的能量续航上千公里。
李牧野这么一说,他们便信以为真了。
起初,众人并不以为意,普遍认为这样的问题也许一会儿就可以解决了。而且他们都相信就算没有新鲜的美味,只是船上的储备也足以支应到救援到来。
黑夜慢慢降临,终止了供电后的游轮寂静无声的浮在海面上。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息逐渐蔓延开来。先是开始有人抱怨穿的衣服少了,随着时间推移,漆黑寂静之中,脆弱敏感的女生们开始忧虑夜晚的难熬。
何晓琪最先沉不住气,跑来质问李牧野:“你找来的那个大个子到底会不会开船呀?我们家的船从来没坏过,怎么偏赶上他一开就坏了呀?”
她问起这句话的时候,李牧野正居高临下观察着所有人此刻的反应。和声答道:“这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我没办法给你准确答案,但现在,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在场众人当中,老崔是最懂机械的。”含笑反问:“你觉着呢?”
何晓琪将信将疑,鼓着腮帮道:“真倒霉,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一个长发垂肩,看上去十分秀气的女孩子走过来安慰她:“算了吧,晓琪,这种事你表叔也没办法控制的,反正船上的水和食物都还充足,忍一忍,等救援赶过来就好了。”然后她转而问李牧野:“李大哥,救援什么时候能到?”
李牧野道:“电话已经打出去了,但那边说受到天气影响,可能要晚些时日才能赶过来,具体的时间还不清楚。”
“为什么说会受到天气影响?”一个男生扬声问道:“咱们这边的天气不是挺好的吗?”
李牧野道:“我们现在杭州湾的最外围靠近东海区域,距离最近的救援队在北港,这段距离有点远,直升飞机加满油也只能飞过来,没办法平安飞回去,而且那边现在正刮风下雨,救援船暂时派不出来,所以要咱们多等一等。”
“那边刮风下雨,咱们这边是不是要不了多久也会跟那边一样啊?”长发女生问道。
李牧野从容道:“大概会吧,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咱们的船很大,可以扛总大的风浪,机械问题只是影响了动力性能,安全性能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吗?”另一个年轻男孩子站出来质疑道:“这船上难道没有救生设备和小型发电机吗?”
这小子倒是有一点常识。李牧野道:“小型发电机当然是有的,只是具体放在什么位置还不清楚,老崔已经去找了,包括备用的照明设备,只要找到了很快就会拿过来。”
时间流逝,这种无声的等待实在是让人感到度日如年。
这时候,鲁少芬遵从李牧野的指挥从后厨仓房里取出一大袋子面包和罐头来。
“船上的冷冻食品很多,都是需要加工才能食用的。”李牧野扬声说道:“能直接吃的东西没有准备那么多,考虑到咱们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在海上坚持几天,所以要节省着吃。”又补充道:“大家不要恐慌,短期内来看,食物供应是没有问题的,我这么安排只是未雨绸缪做最坏打算而已。”
又道:“现在的情况还不能算明朗,咱们的确遇到了一点点困难,但还没有糟糕到危及生命,我们能做的就是稳定心态固守待援,如果你们信任我,就请接受我的安排,过来领取一定份额的食物,然后等待在这里,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各位平安的回到家里。”
“表叔,我相信你!”何晓琪第一个从鲁少芬手中接过一块面包说道。
“李大哥,你的从容真让我钦佩。”长发少女选了一盒水果罐头。
“李先生,您真的就一点也不紧张吗?”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过来领了一块面包后走到李牧野面前问道。
“不能说一点也不紧张。”李牧野深沉的回答道:“但我过往的经历告诉我,紧张是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的,我们现在能做的,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判断局势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继续说道:“逢大事需有静气,别说咱们现在食物和饮品都十分充足,就算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绝不能自乱阵脚,这一点,不管是在商彻是职场都是适用的,只有做到这一点了,才有机会在生死关头,扭转乾坤。”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一个女生问道。
“我在东北的时候开过网吧,承包过煤矿,后来创立了一家红叶投资公司。”李牧野说道:“之后我去了莫斯科,在那边五年,去到过许多地方,最远的地方已经十分接近北极,具体做了什么,经历过多少凶险就不跟你们细说了。”
“这红叶投资我听说过。”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生站出来说道:“最近刚从东北迁过来,更名为红叶集团了,那个美女总裁叫王红叶,长的特别漂亮,还上了我家的杂志,原来那家公司是你创立的呀。”
李牧野道:“是的,最初创立红叶投资的时候,只有我和王红叶的哥哥叫王红军,对我来说,那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那时候我跟你们现在一样大,做什么都是热情满满,几乎从来没想过要停下来歇一歇。”
“你其实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嘛。”长发女生说道:“李大哥,红叶投资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吗?”
李牧野道:“是的。”
何晓琪问道:“你跟那个王红叶之间一定不简单吧?”
“嗯,可以这么说。”李牧野坦诚道:“我们曾经彼此相爱,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不可避免的纠纷才不得不分开了。”
“是因为第一次增资扩股吧?”先前那个男孩子说道:“我在杂志上看过王红叶的专访,她提到过公司的创始人在第一次增资扩股的时候离开了管理层。”
李牧野道:“是的,具体的过程我不方便多说,只能说是闹了一些误会,然后我选择了离开,毕竟在我看来,钱不应该是第一位的,所以,到如今我依然是红叶集团第三大自然人股东,并且跟王家兄妹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李大哥,我能否理解为你当初的让步,其实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爱江山爱美人?”长发少女用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语气问道:“你能在二十岁的年纪就创立了自己的企业,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对事业非常执着的人,可现在你却宁肯赋闲在家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是因为女人吗?”
“我可以不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不可以。”长发少女道:“因为我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在耻多女孩子共同想问的。”
“那好吧。”李牧野无奈的摊摊手,道:“当初离开红叶集团的确是因为不想红叶夹在她母亲和我之间为难,而今天选择这样的生活其实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停下来歇一歇,给自己充充电,我毕竟还没老到要退休的地步吧?”
“待价而沽。”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孩说道:“我觉得您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具有商业才华的人,红叶投资更名为红叶集团,南迁到苏州这些个举动都是发生在您从俄罗斯回来后的,我想这应该跟您有很大关系,我们都还没离开学校,当然不会对您有太深刻的了解,但何锟铻伯伯一定是知道内情的,否则,他也不会对您如此格外的礼敬有加。”
“我们是表兄弟。”李牧野笑道。
“我还是老何的亲闺女呢。”何晓琪道:“我高中毕业三年,跟着老何学做生意也快两年了,都没见过老何给过谁这么大的面子,他是不是想请你出山呀?”
“可以这么理解吧。”李牧野道:“不过我还没决定接受他的邀请。”
舱门一开,灯光照进来,是老崔提着备用照明回来了。还拖着一架小型发电机。径直走到李牧野身边打算耳语一番。却被李牧野摆手打断:“我们现在一条船上,无论外界发生什么样的风险变化,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知情权!”
“风要到了!”老崔冲着李牧野悄悄挤了一下眼,然后沉声道:“船在静止状态的抗风能力跟航行状态比起来要差很多,所以,我需要所有人做好准备,因为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我们要摇一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