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蒂勒森有句话堪称经典:如果上帝没有必要为自己而存在,那么多半是人类为了利益创造了他。
造神运动不是中国人的专利,但若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找最擅长造神的民族,我大中华民族绝对当仁不让。比较而言印度人的神太多,轻浮廉价。西方的神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只有我们的神是从人演化来的,个个都有出身来历。
为了造神,李牧野专门从沪上请来两个在这方面有留学经历的海归朋友。一个号称是印度人,化名悉昌达拉蒂,另一个自称是蒙古族叫做扎里蒙干。计划开始前,这哥俩先跟叶泓又见了一面。见面的过程用两个词形容很是贴切:相见恨晚,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双方一拍即合,计划开始执行。
第一步是淳于兵兵出手,在宫白宝的倒霉儿子身上用了个降头峰。将大鹅脑晒干的粉末涂在银针上,趁其不备的时候刺入头顶再抽出,这人就会患上癫痫抽搐症,一旦发作会表现的痛苦难当。虽不致命,看上去却是肝肠寸断。解救的办法也简单,用这只鹅的粪便混入烟丝中,让中招者嗅一嗅就能解除。
淳于兵兵当年配合叶泓又行走江湖中,没少了用这招对付一些为富不仁,为官不廉之辈。手法早就登峰造极。这一天在学校门前,她化妆成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太太,一走一过的时候故意跟宫白宝那个被宠坏了的儿子稍微碰撞了一下,趁机给这小子来了个摸头杀。
街市上不知何时开始流传神医叶天士后人到此的消息。给人看病,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万金难求一方。重要的是所有的有缘人最后都被治好了。据说有一个罹患癌症的印度人慕名从印度过来,被叶先生妙手回春,恢复健康后便当场决定跪地拜师,再也不回印度了。叶先生不收,这位精通瑜伽术的大师级人物便跪在门前不走,水米不沾,至今已十五日。
另有说法,这个叶大师不但精通医术,而且擅长驱邪捉鬼之道。北方民间认为,好多怪病都是招了脏东西所致。去医院看不好的病,就得找身上带仙儿的出马先生看才能手到病除。这位叶先生就有这样的本事,比如某某家的儿子在坟包附近撒尿,引来了祸端,肚子忽然肿起个大包,去医院检查不出病因,送到叶先生面前,烧了一张符当场就好了。
除了给人看病外,这位叶先生还擅长预测吉凶祸福,尤其精通养生之道,身份证显示已经是九十多岁的人,看面相却不过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样貌。红光满面,仪态潇洒。看过的人都说绝对是真的。
叶先生是从海外归来的,游历他乡七十年,如今回到这里却是为了叶落归根。有与之同乡的年长者去找他闲聊,说起解放前十年的事情,无不言之有物,犹如亲身经历。更有甚者,他还认出了一个年过八旬的长者是他妻子的侄子。
李牧野虽然是定下计谋的人,但具体执行的时候却只能隐身幕后看着老叶他们在台前表演。
小芬一直觉着这戏安排的有点过了,而且骗术伎俩明显老套且层次偏低。
李牧野告诉她,这都是最经典的仙人跳勾当,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有效,而之所以有效,则是因为针对了人性最深层的本能需要设置的陷阱,千万不要以为读了很多书就不会上当,当一个人在健康充满希望的状态下时,是完全没办法理解那些失去健康死亡迫近充满绝望的人的心情的。
如果贪婪可以蒙蔽智慧,绝望就可以改变信仰。
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神医,神人都是这么产生的。当信众基数达到一定数量时,再荒唐的事情也会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信仰而被接受。
叶大师不但会忽悠人,而且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十三岁以前,他跟一位道门高人浪迹江湖,学过一些道门医学内外科手段,加上淳于兵兵的黛帕巫女身份传承来的苗药医学,针对一些疑难杂症着实有几套散手。
最重要是,他做这些事除了针对宫白宝的陷阱外,其余的全部都不以牟利为目的。这就厉害了,但凡江湖骗子出来招摇撞骗,不管用什么手段,最后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为了钱。可叶大师甭管是给人看病,还是消灾免难,只要是有缘人便必定分文不取。遇到经济困难的,甚至还会施舍些药钱。
骗子有这么干的吗?
对于经济条件有限,病不起活不下去的人而言,这他吗就是活神仙,万家生佛嘛。
当然这个有缘人是有些讲究的,比如给人瞧病,必定是得了有把握治好的病才能是有缘人。至于看其他方面的问题,同样也很具有针对性。
为了创下名头,装神弄鬼的江湖把戏是必不可免的,针对的人物则多半是一些为富不仁,为官不廉,心中有鬼的家伙。先略施小计,弄些神异鬼祟现象,再针对其做贼心虚的心理,令其破财免灾,而破的这个财,叶大师分文不取,全部捐给看不起病的患者。这叫代天行道,盗亦有道。
江湖路长,人心若海,天公常在,道不远人。
听李牧野这么一解释,小芬就彻底释怀了,这不就是江湖浪漫有趣的一面吗?游侠儿们的潇洒和道义全在这里了。
宫白宝最近倒霉事缠身,五十出头的年纪,半生打拼下来的家业,千倾地,一根苗,就那么一个儿子,今年十二岁,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了,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不犯还好,一犯病就要了亲命了。疼起来叫一揪心,急的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儿子。可惜这种事儿没法代替。
城里的儿童医院在国内已是相关方面的权威,检查不出毛病来,就又去了首都专业性更强的脑科医院,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想到去上海,结果一打听,那边的医疗水平未必比这边强。
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原点,从他自家老太太那里得知本地街面上有一位叶先生,岐黄妙手,医卜星象无所不精,药医有缘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十分厉害。于是立即带了儿子前去求医。这是叶泓又第一次亲自跟他接触,之前有过一次是淳于兵兵委托经纪公司联络的他,得到了一个离谱的报价后就再没接触过。
李牧野在城南海河边买下一幢老旧民居,花了大价钱在极短时间里做了一番装潢改建。明堂福地,前后两层院子,前有假山草木,后有荷塘水池。周围暗藏红外报警装置和监控摄像安保系统。内部装饰古色古香,门堂里布置了几件古董家具,不是紫檀便是黄花梨。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身价来。
宫白宝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主儿,领着儿子一进门就被这院子的气势给镇住了。本来还觉着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想找个人给自己儿子瞧病还用张口求人?什么有缘没缘的,不给老子的孩子看病就让你在这里住不下去。可真到了叶宅才发现这个叶泓又先生太不简单了。
院子里盘坐着一位,肤色黝黑,圆脑门,大耳朵,看着不像中土人士。估计这位就是那个虔诚拜师的悉昌达拉蒂了。宫白宝心中暗自惊讶,这外国人想要拜叶先生为师,说是在这里不吃不喝求了十五天了,看来这事儿是真的呀。
叶先生的院子两列修的是回廊凉亭,可以给求医问药者提供遮风挡雨的便利。已经有很多人等候在那里。一名中年追随者坐在廊檐入口的一张桌子后面,这人坐着竟似比寻常人站着还要高大。
每一个病人都要先在他这里登记排号,叶先生的规矩是每天上限一百个号,发光了就不看了。
宫白宝来之前已得老母叮嘱,知道其中规矩。他是不打算遵守的,就算是对叶先生心存了敬畏,对这些排号的本乡本土人却是半点都不在乎。领着儿子绕过桌子,径直走了过去。
中年大汉手臂一横将他拦住,道:“先排号,然后再进去排队。”
宫白宝站住身形,先瞧了一眼桌上大汉在宣纸上写的字,十分漂亮的毛笔字,不禁肃然起敬,解释道:“我带儿子来看病的,我儿子得了急病,这里头有我的朋友,先来一步给我占好了地方。”
大汉面色平和,道:“来这里的人都着急,越是如此就越应该守规矩,你还是先登记再排队吧。”
宫白宝在这一亩三分地横惯了,纵然有心收敛,却难改恶习,见有人当面顶撞,顿时升起无名火,不悦道:“他吗的,介尼玛地方不大,规矩还不小,老子在城里大医院瞧病也没挂过号,到了你这儿,就想给我立规矩?你打听打听去,我是嘛人,然后再来跟老子谈规矩。”说着,就要带着儿子往里闯。
鲁源霍然起身,跟一堵墙似的把他挡住,道:“你想坏这里的规矩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要我家先生点头,你等着,我给你问一下。”说着拿起电话来,还没拨号呢,电话先响了。
鲁源故意开了免提。
叶泓又在电话里说道:“让这位宫先生进来吧,免得他孩子头疼起来,对付不了你却要找别人麻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