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尧化作一缕青烟,转瞬便来到水境东南,灵识覆盖角角落落,细细查探,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又翻遍了整个云梦泽,也没有发现噬魂煞的痕迹。
“没有噬魂煞,那天上地下,她能去哪呢?天上有我设的结界,结界完好,她一定不是从天上出去的,那只有……”
地下!
幽冥界!
一念至此,青尧口中念咒,狂风大作,湖水掀起巨波,一道水剑自湖中升起。
“破!”
那水剑带着滔天怒意凌空一斩,湖水一分为二,露出了一闪着蓝光的地道。
青尧一闪身,掠入其中。
一条昏暗的大河出现在眼前,岸边的波浪泛着幽蓝的光。
一名年轻的灰衣人撑着木船,黑纱遮面,额头上竖着的一只眼睛闪过惊疑。
“我道是何方妖孽有这等本事,能强破我幽冥之门,原来是你!”灰衣人的声音听上去竟有几分欢喜。
“不想死就闪开。”青尧冷漠的眼瞳带着森森杀气。
灰衣人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十年不见,张嘴第一句话倒是一样。
“青尧,十年来,天源国、狻凰国、北辰国都在寻你,没想到你居然就藏在云梦泽,最危险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的。”
青尧无心去扯陈年旧事,冷声说:“看来你是冥河渡使。我有一事请教,三个月前,可有一小蛇妖来过此处?”
“没有。”
“确定没有?”
“你把我幽冥界当什么?阿猫阿狗随便出入之地?既然不信,何必再问。”那灰衣人听上去生气了。
青尧微一蹙眉,小白没下幽冥?
的确,生人进不了幽冥之门,小白那般低微的修为也不可能如他这般强行破开幽冥之门,那她到底如何失了一魂?
突然,他想到了!千万年来,冥河渡使一直都是阿依耶婆,不知何时换了此人,为何会换?阿依耶婆哪去了?他隐隐感觉这里面也许有关联,事关小白,丝毫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冥河为何换了渡使?”青尧直接问。
“哼。”灰衣人嗤笑一声,“你倒管得宽,手还伸到我幽冥来了!”
青尧不理会他的讽刺,继续追问:“阿依耶婆在何处?”
灰衣人额上竖着的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狠狠一缩,青尧心下了然,更加坚定小白的一魂就在这幽冥,他必须见到阿依耶婆!
“阿依耶婆现在何处?”青尧步步紧逼而来。
“站住!你若敢踏入冥河,休怪我手下无情!”
灰衣人握着渡魂令横在胸前,身侧已燃起熊熊鬼火,只等一声号令便会飞扑袭来。
青尧不语,暗流在掌心汇聚,万年无风的幽冥刮起了呼啸的寒风。
“青尧,十年前有耶婆保你出幽冥,今日又有何人能保你!我给昔日水君三分薄面,不计较你擅闯幽冥之罪!今日你只要不入冥河,我就放你一马!趁巡鬼还未发现,你赶紧走吧!”
木船在风中剧烈摇晃,灰衣人看似强硬,口气却一再退让。
风撩起青尧的额发,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
十年前,姐姐命陨太华山,他不惜一切追下幽冥,强渡冥河,独闯轮回道,只为能让姐姐还魂,却不料根本找不到姐姐的魂魄!当时,他已身负重伤,根本经不起下一轮厮杀,就在绝望之时,他遇到了一个小冥吏,这才知道姐姐因杀孽深重,根本没有进转世轮回,而是被关入了无间地狱!那小冥吏带他偷偷潜入了无间地狱,可还是迟了一步!待他赶到之时,她已被钉在九幽夺魂柱之上,魂化烟,魄化雨,化作了漫天的烟雨,随风逝去……
姐姐留下的,只有小白。
他带着小白忍辱负重蛰伏十年,如果此番大闹幽冥,定会引起外界注意,小白就藏不住了!
明知小白的魂魄在此,却不能强取!
青尧咬牙,强忍心头滔天的杀意,拳头攥了又攥,终是松开了。
风停。
冥河之岸已没有那一袭青影。
灰衣人立于木船之上,见幽冥之门已缓缓闭合,他如释重负,紧绷的双肩一下子塌了下去。
“哎呀妈呀,总算走了,吓死我了……要是被巡鬼发现,你想走都走不了,再说我第一天当渡使,要是被你踹进冥河里,那丢人就丢到姥姥家了!”
灰衣人拂拂胸口,一只眼遥望着青尧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伸出手凌空一点,鬼火在指尖流转,竟绘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星目流眉,清冷疏离,不是青尧又是谁?
十年不见,你倒一点没变,还是那幅冷酷无情的妖孽样儿。
“哼,就没有一丝一毫记得我吗……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阿固鼻!”
身后猛地一声叫唤,灰衣人吓得打了个颤惊,手指草草一挥,忙不迭地将鬼火驱散了。转头一看,一队巡鬼冲他飘了过来。
“阿谟闫,小声点儿,你别把咱们的冥河渡使吓尿裤子了!”
巡鬼中有个领头的,正是阿谟闫,他也是额头一只眼,同灰衣人同是冥河一脉。
“渡使?哼,他配么?当初被那蛇妖掐着脖子到处带路的是谁啊?丢尽我冥河一脉的脸!”阿谟闫又提起灰衣人的丑事,一脸不屑。
“是啊,耶婆怎么会选这种胆小鬼接班!他岂止是丢了冥河一脉的脸,他是把整个幽冥的脸都丢尽了!”
“阿固鼻,你可别以为你有了渡使的头衔,就高我们一等了,像你这样的胆小鬼,早晚被冥王罢掉!”巡鬼们肆无忌惮地高声嚷嚷着。
“小人敢尔!”
一声怒喝如雷霆轰隆,吓得巡鬼们扑通跪在了地上。
只见一个相面凶暴霸气的鬼将从天而降,正是冥斩使——馗巍,执掌幽冥典刑,最是刚正不阿,公平公道。
“冥斩使。”被自己手下的巡鬼戏耍,偏还被冥斩使瞧见,阿固鼻羞眉臊眼地正要跪下行礼,被馗巍一手拦住。
“你已是冥河渡使,你我平级,无需行礼。若有小人敢冒犯你,你大可告诉我,自有刑罚伺候。”
馗巍一瞪眼睛,眼珠子仿佛要爆出来一般,金刚怒目,十分可怖!那跪在地上的一排巡鬼吓得面无血色。
“阿谟闫他们与我玩笑而已,您切莫因此惩罚他们!”阿固鼻忙说。
“渡使大量不计前嫌,尔等还不快快谢过!”
馗巍一言,巡鬼们纷纷头如捣蒜:“小人多谢渡使大人!”
阿谟闫心中不忿,但碍于冥斩使怒目在侧,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对阿固鼻跪地行拜礼。
“没事,都起来吧。”
阿固鼻欲扶起阿谟闫,被后者轻轻避了过去,阿固鼻只好尴尬地收回双手。
“你们巡逻去吧。”馗巍遣退了巡鬼,拍拍阿固鼻的肩膀,“耶婆将渡魂令传于你,你便是她的传人,光明正大,无需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是,多谢冥斩使……”
“说正事,方才我感受到这里有异动,所以赶来瞧瞧,出了何事?”
“无事,无事,我的鬼火调皮,不小心打中了幽冥之门。”阿固鼻撒了个谎,心虚地低下头。
“无事就好。”
见馗巍要走,阿固鼻迟疑一瞬,还是忍不住小声喊:“冥斩使……”
不用他开口,馗巍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冥王未罚耶婆。”馗巍提到阿依耶婆,双手合十,神色充满崇敬。冥河一脉自古守卫冥河,从有幽冥界就有阿依耶婆,耶婆辅佐了历代冥王,是幽冥的元老之一,地位之尊崇不言而喻!
阿固鼻惊喜地抬起头来:“那婆婆没事啦?”
“耶婆自罚。”馗巍顿了一下,似是不忍,“囚于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阿固鼻大惊,无间地狱可是幽冥最底层、最阴暗的地狱,所囚之人无不是罪恶滔天、罪大恶极!婆婆怎么至于……
“耶婆恐冥王为难,算是给天源国一个交代。”馗巍黯然。
阿固鼻心中大恸:“婆婆……”
恍恍惚惚,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亲眼看到婆婆被冥斩使请走!就在婆婆与他擦身而过时,却收了他一抹魂魄附在渡魂令之上,这才跟着一道上了九幽冥王殿!知道了那五百年前的秘辛!
“阿依耶婆,他逃去何方?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您如实相告。”一个温和的声音问。
阿依耶婆不言不语。
“耶婆若执意不言,那我只能将您请回凌霄天宫,再慢慢问。”
“不可。”冥王的声音。
“冥王,胤千尘乃是魔神转世,当初为了天下安宁,以防他再转世投胎,我以锁灵链将他囚于冥界九幽寒狱,如今他逃出生天,你知其中轻重。”
阿固鼻闻言大惊,胤千尘?惊艳天下的天源太子,五百年前斩杀九尾妖后自太华山失踪,天源国清源天尊不惜以折寿百年为代价,亲下轮回道问灵,也未找到他的魂魄!原来他根本没死,而是被锁灵链囚禁在九幽寒狱!如今殿上又是何人?说胤千尘是魔神转世!还能让冥王给个交代,谁有这么大面子?简直细思极恐!
“阿依耶婆乃我幽冥中人,谁也不能将她带走。”冥王态度坚决。
“嗬,没想到刚正不阿的冥王,这么护短,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莫为难冥王,是老婆子看守不力,自会给你个交代。”一直不说话的阿依耶婆终于开口了。
阿固鼻担忧婆婆,可偏偏这时,耶婆用渡魂令施法将他送出了冥王殿,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婆婆究竟怎样了,他一无所知。
直到第二日,他被宣上冥王殿,封冥河渡使。
他不过是冥河一脉最不起眼的一名冥吏,旁人记得的都是他被青尧胁迫为质之事,突然被封冥河渡使,众人哗之,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冥王言,是耶婆选中了他。
“婆婆,您特意带我上了冥王殿,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五百年前胤千尘失踪的真相呢?可他已囚于九幽寒狱五百年,您过去都不曾相救,如今又为何舍命救他?”
阿固鼻掏出渡魂令牢牢按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