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碧州府二十多里处,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在自家院子里,帮大人收晾干的衣服。
一根碧绿竹竿上晾晒着几件男女衣服,均是粗麻织成,显然这户人家并不富裕。
男童个子不够高,就搬来了一个木头板凳,踩在上面,踮起脚尖,方才能够堪堪够到衣服。
刺目的日光让男童眯起眼睛,眉头紧皱,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挡住了阳光。
男童吃了一惊。
逆着光,看不清来人长相,脚底踩空,向边上歪倒。
“小子,当心。”
人影伸手扶住男童,声音清脆悦耳。
男童这才看清,来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头黑色长发,面如冠玉,跟画里的神仙颇为相像。但唯一怪异的是,这少年赤裸着上身,背着一个麻布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鼓鼓囊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你,你是谁?”
男童有些慌张。
陆极真微笑道:“小子,这是你家大人的衣服吗?”
男童点点头。
陆极真从晾衣杆上拿下一件深褐色的粗布麻衣,点了点头。
“小子,这件衣服我买了。”
说完,从身后麻布袋子中掏出一颗玛瑙色的圆球,递了过去。
男童犹豫了一下,抬头看陆极真对着自己微笑,笑容和煦如沐春风,顿时生出一股亲近感,伸手接过。
“谢谢。”
陆极真微微一笑,身形一闪,就没了踪迹。
只留下身后几株翠竹,发出沙沙轻响。
“小虎,你是不是又在偷懒了?”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背着一大捆柴火,从屋后山坡上走下。看着孙子小虎站在院子里发呆,张口呵斥。
“爷爷,刚才有个人把爸爸的衣服拿走了!”
“什么?!”
爷爷闻言,睁大了眼睛。
家里总共就那么几件衣服,很多时候要两个人轮流穿。
这平白无故丢了一件衣服,说不上来有多心疼。
爷爷把柴火丢到一旁,小跑着过来,脱下麻鞋,作势要打。
“你这小子,连个东西都看不好!”
小虎受了委屈,扑簌簌落下泪来。
“那人说要买,给我了这个。”
小虎边哭边把手中琥珀色圆球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这,这!”
爷爷看清了小虎手中的东西,顿时愣住了。
“这,这是妖核啊!”
老汉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最起码能卖一万粒!”
一万粒,足够他们一家人衣食无忧地生活一整年了。
“给你这个的人去哪里了?”
爷爷急问道。
小虎摇了摇头,抽泣道:“一,一转眼,就,就不见了。”
爷爷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念道:“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来了!”
小虎停止了哭泣,看着爷爷的样子,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碧州府璇玑区东南侧,坐落着一处四层楼房,灰墙灰瓦,毫不起眼,但是每日里却从这里进进出出许多看起来或彪悍或诡异的各色怪人。
这座楼虽然不算高,但是占地面积却不小。长度超过五百米,宽度超过三百米,像极了一个放大亿万倍的扁平火柴盒。
火柴盒周围竖着高高的铁栅栏,上面分布着密集的倒刺,在阳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不时有三五人一队的卫兵走过,戒备森严。
正门口上挂着一个黄色铜牌,上面刻着“镇妖司”三个大字,用古文写就,散发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感。
陆极真抬头看了眼门牌,点点头。
“就是这里了!”
迈开大步就往门口走去。
“站住!”
门口两个手持长戟的卫士,把长戟一横,拦住陆极真。
一个穿着红色盔甲,脚穿黑色长靴,头戴银色圆盔的卫兵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陆极真老实回答:“我是来换取奖金的。”
“换取奖金?就你?不会是在哪里捡了只死老鼠,过来骗钱的吧?”
卫兵此言一出,另外两个卫士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极真摇摇头。
“你看这个能不能换钱?”
说着把麻布袋子递到卫兵眼前。
卫兵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捡了什么宝......”
话还没有说完,卫兵脸色突变。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陆极真似笑非笑地问道。
卫兵突然回过神来,站得笔直,目视前方,高声喝道:“请进!”
另外两位卫士尚未反应过来,还楞楞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知道卫兵在卖什么关子。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放这位先生进去!快!”
卫兵怒道。
“是,是!”
两位卫士这才反应过来,放开长戟,目送陆极真大步走了进去。
“强哥,那人他拿了什么东西啊?跟兄弟们说说呗。”
一个卫士见陆极真走远了,凑过头来,悄声问道。
另一个卫士也侧过身子,满脸好奇。
卫兵咽了口口水,满脸兴奋。
“都多少年了,终于有人来换大家伙了!”
大家伙是他们的暗语,意思是六星及以上妖兽。
“真的?”
先前发问的卫士瞪大了眼睛。
“有好戏看喽。”
卫兵脸上露出一丝难掩的兴奋。
陆极真不知道他的到来,尚在门口时,就已经给镇妖司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他大踏步走进大门,向左一转,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足足有三千平米的大厅,地上铺着精致考究的大理石地砖,擦拭得光可鉴人。头顶悬挂着样式古朴的青铜吊灯,散发出柔和的橘黄色灯光。
正对着访客的区域,是一长排大理石柜台。从左至右,分别划分为了四个区域,上面指示牌依次写着黄字区(三星及以下接待区),玄字区(四星、五星接待区),地字区(六星及以上接待区)以及天字区。
黄字区区域最大,有足足十个穿着黄色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在接待赏金猎人。那里熙熙攘攘,除了正在兑换奖金的十个猎人之外,还另有二三十号人在后面排队,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玄字区只有两个工作人员,穿着红色制服,看起来要比前面穿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长得更为标致漂亮。玄字区一个猎人都没有,但是两位美女仍然面带职业微笑,端坐在椅子上,毫不怠慢。
地字区只有一位工作人员,长相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虽然她穿着臃肿的黑色制式服装,但是仍然盖不住其火爆的身材,一张俏脸更是惊艳无比,就连自诩看过天下绝色的陆极真,也忍不住暗暗点头称赞。
天字区最为冷清。连工作人员都没有,只空余下一张座椅,上面放着一件蓝色制服,工作人员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极真打量了一番,刚要抬腿,身后突然涌过来一大批人,把他挤到后面。
“快看,是轰天雷来了!”
“他身后背着的那是什么?”
“我的天啊,是一头熊!”
“我见过这个猎魔令,是四星妖兽刺甲熊!”
一众赏金猎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当听到四星妖兽的名号时,有几个人甚至惊呼起来。
陆极真眉头紧皱。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白色皮毛背心和虎纹裤子,脚踩牛皮短靴的壮汉走进大厅。他身形高大,比铜人还要高上半头,全身上下长满了浓密的黑色须发,一双豹眼隐藏在长发之下闪闪发光。他一手抓着一柄黄铜大锤,一手抓着刺甲熊的熊掌,背在背上,遮天蔽日,走了进来。
“都让让,俺要去玄字区!”
壮汉瓮声瓮气。
“山哥,您这次抓来了四星妖兽?”
一个留着长发的瘦子问道。
外号轰天雷的巨山呵呵笑道:“没错,是四星妖兽刺甲熊。这个畜生着实不好对付,废了俺好大功夫。”
巨山甚是得意,有意卖弄,轰的一声把刺甲熊尸体扔在地上,用力踢了几脚。
“这玩意高三米,重千斤,可累死俺了!”
众人起初并不觉得刺甲熊有多大,此刻见其软绵绵地摊开在地上,竟然占了这么大一片地方,方才觉得巨大。又看到刺甲熊背上长满了横七竖八的尖锐倒刺,一双巨掌厚达数寸,锋利的爪刀闪烁着金属板的寒光,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山哥,这种怪兽您都能制服,小弟佩服万分!”
一群人高声附和着,甚至有人拍起手来。
“不就是只小熊吗?有什么可炫耀的?让一让,我要去换钱,赶时间。”
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瘦弱少年,身穿褐色粗布麻衣,背着一个麻布袋子,灰头土脸,毫不起眼。
“你小子胡说什么!”
“找死吗?”
众人怒目圆睁,纷纷怒骂道。
陆极真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子,你瞧不起俺?”
巨山怒目圆睁,脸色铁青。
众人安静下来,幸灾乐祸地看着陆极真。
他们知道巨山最是好面子,而且脾气火爆,实力又强,一身暴怒之力已经到了人境铁阶修为。
陆极真摊摊手。
“我没有瞧不起你啊。我只是觉得狩猎一只四星妖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极真也不管巨山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语点破。
“况且,这只刺甲熊只是幼崽而已,成年个体要比这大得多,至少高五米。”
嘎嘎!
巨山拳头捏得直响。
先前那个长发瘦子出声道,皮笑肉不笑。
“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不过既然敢口出狂言,看来是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不知道你狩猎了些什么妖兽呢?不会是噬金鼠吧?”
陆极真点点头。
“是有噬金鼠。”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巨山,也冷哼一声。
“那哥几个就别愣着了,快给这位小兄弟让个地方,让他去拿噬金鼠换钱。”
长发瘦子戏谑道。
陆极真毫不在意,见众人让开了道路,道了声谢谢,径直向地字区走去。
哗啦哗啦!
伴随着一连串的响声,陆极真从麻布袋子里倾倒出来满满一桌子妖核,颜色各异,大小不同,在大理石柜台上滴溜溜地打转。
初步估计,不下两百个。
“这,这……”
长发瘦子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