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你还活着!”
老王忽然间一声大吼,吓得苏杨儿与小玲连连后退紧贴到墙壁上。
她们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老人身着黑布袍,腰似罗锅,手柱一根桃木杖,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如拉皮般搭垂在面上,看起来竟比岳母还要恐怖几分,仿佛连岁月都已无法令他更加苍老。
“三叔公?”
苏杨儿见到老人这幅尊容,又见老王一个年近花甲之人竟然喊他三叔公,一时间不由怔在原处,而那二叔公这时却开口道:“小王郎,你这小伢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还活着,三叔公我活着,你难道不开心么?”
听这老人讲话时中气十足,口齿流利,苏杨儿更觉讶异,心想:“莫非是亲戚?”
她知道眼下流行多生多养,苏家历经五世,不可能只有自己家一支。
只见老王惶恐上前道:“三叔公,您是如何晓得是我们家回来了?”
老人咧嘴笑了笑,道:“是几个后生跑来和我说晌午县上进了许多生面孔,家当那叫一个多呦,又说是朝咱家祖宅去了,我猜外面来的,也只有康生家有这阵势了。”
他不笑还好,一笑脸上褶皱挤成一团,更加恐怖了,让苏杨儿等人不敢直视。
边说着,他四下张望道:“康生他人呢,怎么不出来见我?”
康生是苏父的乳名,闻他出声呼唤,老王不禁悲从中来道:“三叔公,我家老爷他年前已经没了,人葬在汤阴县,我们这是回来落叶归根了。”
“没了?”老人闻言砸吧了一下嘴,道:“康生也没了,孙子辈里又没了一个…”
言毕,他又对老王自言自语道:“你说吧,我当初就劝他好好呆在家里,他偏要学人家出去当官,也没听说他当多大的官,这下可好,人没了,也回不来了。”
“什么叫孙子辈里又没了一个!”
苏杨儿听了却是大惊,自己的老爹竟然是他孙子辈,那自己岂不是他的玄孙?
就在她好奇打量着老人时,他的一双老眼也望向了她与小玲,将二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老眼浑浊道:“这俩女娃娃,都是康生家的?”
老王忙指了指苏杨儿,道:“三叔公,康生就这一个女儿,唤作杨儿,小娘子,你快过来,这是咱家三叔祖苏翁。”
苏杨儿闻言硬着头皮福身道:“杨儿见过三叔祖。”
苏翁点点头笑吟吟道:“杨儿是吧,来,翁翁送你个好宝贝。”
“好宝贝?”苏杨儿闻言一喜,心想:“莫非这么早就流行送红包了?”
她正想着,却见苏翁竟从大袖中取出一块圆柱形的石头来,只见这石头被打磨的光滑圆润,顶端还被刻意的划出一道绕痕来,看起来…看起来就像男人的!
见到这根造型奇特的大宝贝,苏杨儿酒窝顿时僵住,同时脑海产生了诸多不好的念头来:“这鬼东西莫非是…”
这时苏翁却将这石头强行递入她手中,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道:“这是你太奶奶前年从岭南广阳庙里求来的丹霞山石,这是最后一块,它能保佑你多子多福,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原本是想送给你表妹的,既然你回来了,便送给你吧。”
苏杨儿闻言哑然,握着手中这根大宝贝,丢掉也不是,看着却又觉得悲从中来,不由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小兄弟来,只好将它交给身旁的小玲,对苏翁干笑道:“谢谢三叔祖。”
好在小玲尚不谙人事,对这东西没什么抵触,反倒有些好奇的细瞧起来。
这时老王才出声道:“三叔公,您瞧我们这才刚到,正要收拾呢,也不知这宅子还能不能住人,要不您老人家先回去,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请您过来?”
眼看几人谈话功夫便到了午后,老王原本计划在天黑前将房子简单收拾好,让苏杨儿歇下,倘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要等到明日了。
倘若到了家门口,还去寻客店入住,那就太不像话了。
而苏翁听了,却摇了摇头,道:“这可是我们老苏家的祖宅,好着呢,怎么会不能住人呢,你们搬你们的,况且康生没了,眼下你们这一支已经断了,我家便成了主家,你们不住,我可就住进去了。”
老王闻言眼皮一跳,心下恍然:“原来他是为了这事来的。”
老王似乎明白了苏翁的来意,可苏杨儿却不懂什么主家分家的区别,只以为苏翁这是在催促老王,也跟着说道:“王伯,翁翁想留在这里不碍的,您快开门请他进去歇着吧。”
老王闻言点了点头,对苏翁却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道:“三叔公,那这样吧,您老先回去通知大伙儿一声,就说是康生大哥的女儿回来了,让大伙儿好有个照应不是。”
苏翁笑容不变道:“小王朗,三叔公听你这话怎么像是在赶我走呀?”
苏杨儿见老王忽然变得这么磨磨叽叽,竟也跟着着急道:“王伯,您快开门吧。”
“好。”老王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取出了钥匙,默默找寻起来,只在心下暗叹道:“小娘子养在深闺,不谙人情世事,待会儿恐怕要吃亏了,我需得拖延片刻,想个主意才是。”
当下老王不动声色,装作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一边翻检一边思量对策。
可他沉吟再三,却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说辞来,只暗叹道:“老爷啊,眼下是你自家人欺上门来了,谁让你膝下无子呢,让人家做了主家,这一次老奴若保不住你这宅子,可别怨我一个外人无能了。”
原来苏父这一支原本是继承了苏家五世衣钵的主家,而苏翁这一支是分家。
可苏父身亡,膝下只有一女,照规矩,苏翁为苏家三代最年长者,且男丁兴旺,自然成了主家。
是以照法理,地契房产在苏杨儿手中,这祖宅依然是她的。
可照情理,所谓祖宅,是老祖宗留给苏家后代的,如今主次易置,苏翁自然也有讨要的权力。
只是不知他现在究竟欲要何为,看样子又不像打算强索的模样。
一旁苏翁笑容始终不变,落入老王眼中却是大有深意。
可肤浅幼稚的苏杨儿却浑然不觉自己正被卷入一场隔代遗产纠纷中,只眼神殷切的望着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