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了一日,直至黄昏散去,陆靖元走后,苏杨儿一直静静侧卧在床,她不时轻咬下唇,仿佛患得患失,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来,她心想原本她该高兴才对,陆靖元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可一想到“形同陌路”四字,又隐隐觉得自己好似一下子失去了甚么了不起的东西。
“他真的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么,不会的,他那么喜欢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苏杨儿,你在胡思乱想甚么,你就那么下贱么,难道你那么喜欢给男人玩?”
一个女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当她受到隐秘折磨时,没有甚么东西能令她分心。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不知究竟哪个才是她内心中真实的想法,她的灵魂仿佛被一劈两半,苏阳形形色色的记忆不断提醒着“他”,他是一个男人,绝不会容忍她去思念另一个男人,那令人感到恶心,尽管这可能并非是她想要的结局。
而苏杨儿的身体又真真切切的告诉她,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被男人疼爱的女人,在被男人爱抚时,会情不自禁去迎合他们的贱女人。那夜陆靖元如若进一步来享用她,并用他那娴熟的床技深入她,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像一个真正的女人那样摇晃着屁股,央求他狠狠占有自己。
“我应该高兴不是么?”
这番胡思乱想,足足持续到深夜,她始终没能窥探到自己的真实内心。
小玲一直担忧的陪伴着她,既不敢询问她,也不敢安慰她。她知道苏杨儿莫名其妙放走了陆靖元,总该是有理由的,看她的样子,这份理由,恐怕实难与外人道。
到了夜里,两个女人冰凉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她们都冰冰凉凉的,谁也不能温暖谁。
苏杨儿忽想起陆靖元的结实火热来,这两天夜里,他总会将她强行抱在怀里,他是那样结实,仿佛自己这幅柔若无骨的身子,就是专门为他的结实坚硬所生,两者间似乎有着欲罢不能的极高契合度,在每一个冰凉的夜里惊人怀念。
她情不自禁去想:“如果他对我没那么粗暴,不打我,不骂我,不强迫我做些甚么,那我让他亲一亲我,抱一抱我,把我当成宝贝玩物一样疼爱,也不算甚么对罢?”
不经意间苏杨儿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委曲求全的“玩物”地位。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经生出,便令她感到一阵惊恐、恶心,她慌忙摇了摇脑袋,暗道:“我还是个男人么,我这么想他做甚么,我就这么想被男人玩弄?”
“他永远不再来见我,不是更好么?”
她努力想要忘却陆靖元对她所做的一切,忘掉那种在火热怀抱中相拥而眠的感觉。这不是她这个假女人该迷恋的东西,她不配享有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苏阳的意志是那样狂躁不安,它会跳出来撕碎这一切。
如若她敢遵循身体的指使,沦为陆靖元胯下玩物,只为了换取他片刻的温柔与冰冷夜里转瞬即逝的温暖怀抱,那么苏阳势必会将她变成一个怪物,沉浸在崩溃边缘的怪物。
“她”苏杨儿,是苏阳的奴隶,也只能是苏阳的奴隶。
此时小玲已沉沉睡去,在她细密的呼吸声中,苏杨儿捂住嘴巴,轻轻呜咽了两声,她很痛苦,前所未有的痛苦,灵魂深处的两股巨大吸扯力俨然已将她搅的支离破碎。
无论她遵循哪一股力量,另一股都会毫不留情的来拉扯她。
这虚无飘渺本不存在的幻痛,悄然蔓延至她周身千万毛孔中,由内而外转化为实痛。
她的身体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处战场,让她疼的小脚丫都弓成一团。
她努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此时此刻,她多想有个人能给她带来安慰。
这么一来,或许,她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痛苦。
其实,此时,也正是她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刻,如若有谁在这时,予以她蛊惑,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的倒向另一侧。
可惜,陆靖元已经走了,他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留她一人忍受折磨。
或许,这一错过,便是永远。
……
江南初春的深夜里,如北方一般,并不如何暖和。
陆靖元昏昏沉沉的投开了后衙小门,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到陆宰这里了。
说来荒唐,他来宜兴的本来目的,是来寻陆宰求学,可这连日里他正事没做一点,与苏杨儿虚耗了那么久,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形同陌路”。
尽管男人在面对痛苦时,往往要果决的多,不同于饱受折磨,却无处求助的女人,他们大多有足够的勇气,也有足够的能力去直面痛苦。
可十数年来爱情幻想,一朝化为泡影,他糟糕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追逐的挫败,这一次他受够了。
他受够了苏杨儿的无理取闹,也受够了她那些胡编乱造出来的荒谬故事。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这是永无止尽的。
陆靖元自认为用尽了一切手段,面对一次一次挫败,越挫越勇,他对苏杨儿心心念念的贪慕,甚至超过他此生占有过的所有女人的总和。
可自负狠辣如他,恐难想到,苏杨儿想要的只是一点点温柔罢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已不愿去想起她,这一次他是决意放弃了。
他完美继承了陆伯彦很辣果决的行事风格,苏杨儿这个在他想来不可思议的女人,既然不肯臣服于他,那他也没必要为了一件精致的玩物继续消沉下去。
“是的,苏杨儿,你不过是个玩物罢了,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他在心中如是说道,仿佛在告诫着自己,又在摒弃着苏杨儿。
陆靖元迷迷糊糊的走向住处,甚至忘记了与人通传,片刻走至客房门前,正打算推门而入之际,忽然想道:“对了,苏杨儿那小贱人与岳飞那卑鄙小人有染,我该及早差人捎信回家,让爹爹把他逐出军中!”
一波恨意未平,一波恨意又起,陆靖元纵使已决意与苏杨儿恩断义绝,可终不忍伤害于她,可他会迁怒旁人,就连苏杨儿自己想必也绝难料到,自己一时戏言,竟会令陆靖元如此念念不忘,竟似信以为真。
他正这样想着,“吱啦”一声,推门而入,正欲反手颌门,左右忽忽风起。
黑暗中难以视物,只听砰砰两声闷响,陆靖元只觉背心一痛,踉跄跌倒在地。
“有人偷袭!”
他听出这是拳声,运拳人力气十足,竟有破空声响,如换做平时,他小心戒备,或可事先躲过,可此刻正值他伤心气愤,意志消沉之际,竟被打了个正着。
他吃痛就地一滚,生怕偷袭人追击,因为适才最少有四拳击中在背,拳脚如何了得之人,也不可能同一时间发出四拳来,这说明偷袭他之人最少有两人。
是以当下他不待起身,便高呼道:“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