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这是一个脸上有些风霜但并不沧桑的男子,唐万业给吴苍穹介绍说:“他就是陈张楚!”
此时夜色并不朦胧,皎洁的月光高照,劳累了一天的人这才有空出来拉话头,侃大山。
看着这里的人们热情洋溢的样子,一时间吴苍穹才感觉到,自己这么多年过得是说不出的孤独。
可是他们那说不完的话头,一个一个的段子,吴苍穹竟一时间有了“我生而为孤人”的想法。
那都是些“谁谁怎么了……谁家怎么了……天气怎么了……儿孙怎么了……神周王不该废后了……某个王公是怎么上位某个王公又是怎么获罪……”
人们把这些故事传的活灵活现,就好像自个儿亲身经历似的,吴苍穹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好像真的不太适应这场合。
“万业哥也真是的!叫我来就是听着无关痛痒!这些故事里的主角又不是你们,真不知道你们那么情真意切干什么!”吴苍穹觉得好笑,想起身向万业哥告辞。有这空闲,还不如研究一下韵脚格律,多作两首诗。这样自己放牛的时候,就能有唱歌的词。
只是不好意思对万业哥说啊!吴苍穹这才百无聊赖的躺在一堆高高的草垛上,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人生路,当是锦绣万万里!可我吴苍穹为何找不见前行的路?难道只有神周王的礼乐是天帝歌颂?难道凭借皇天道统的妩媚就暗淡了我神农荣光?……
“苍穹,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都找不见!”正当吴苍穹神游到一处思想的不平路段的时候,唐万业来找吴苍穹了。
“呃——万业哥——你来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迷糊?睡着了?”
“啊,刚才躺在高高的草垛上,南风儿吹来凉爽爽,就不知不觉的有点瞌睡。”
“你呀!”
“现在什么时候了?”
“月上中天夜未央。”
“唉,瞧我这个迷糊给犯的都错过了你们热闹的片场!”吴苍穹揉了揉眼睛。
“你知道了你错过了什么?”
“什么?”
“刚才陈张楚说怒,说奴隶之怒,说匹夫之怒,说王侯将相之怒,说周天子之怒。乖乖,一个怒,竟然有那么多!我才发现自己的怒是奴隶之怒,我不要当奴隶!”唐万业激动的说道。
“哦,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一个怒,就代表了不同的含义,不同的阶级。这下我倒是有些遗憾没听到了,哈哈。”吴苍穹用平常的笑声,掩饰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那万业哥,你的怒?”吴苍穹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的怒!我的怒!以前是忍气吞声,顶多是跳脚乱骂……”
“以前?那还有现在?”
“你不知道,陈大哥是苍天道统的使者!苍天道统你知道么?那可是和皇天道统对着干的大势力。这些话你可万不能和别人说!”
“嗯,我不说。”
“我现在的怒,是三尺刀锋,血溅五步。”
“好!我喜欢。路遇不平事,十步杀一人!”
“你不想听听,这是什么层次的怒?”
“我不管什么层次,我做事但求心念通达。”
“这也是强过奴隶的层次一点点,是匹夫之怒罢了!”
“只要能让我心念通达,匹夫之怒也很好!”
“可是匹夫之怒,会招来皇天道统的刑劫。”
“刑劫?”
“刑劫而至,铁锁加身。不问冤苦,只正典刑。”
“还有这样蛮不讲理的刑劫?”
“陈大哥是这么说的……”
“那你还要匹夫之怒!”
“我是不得已……你也知道,我唐家五代就想平平安安的过活,可是历经五世,虽勤勤勉勉,却也不能获得十亩井田,过踏实安稳的日子。还有我阿爹不争气,当年百里之游,本以为能添家门名声……却不想在红尘城,沾上了酒,沾上了赌。我们如此穷户,哪能经受如此折腾!这五六年来,我每每辛苦,却是都不够纳粮还债,我早受够了!”唐万业眼圈通红,声嘶咆哮。
吴苍穹也是一阵沉默,少年时代本是长心,长志,长肉的时候……可是偏偏一个穷字,就让我们把桀当仇,把纣当恨,开始在时光一朵的涟漪上叹息。
是谁掠夺了我们富裕的生活?是谁丢弃了我们心中的图腾!是什么时候神农氏用传承自圣王的练气术,换取了神周王手中的平安策?从此勤劳节俭的我们,开始祖祖辈辈以血汗丹换取安乐糖?我们从与时空搏击的拓天者变成了井田里最受苦的牛?
只是吴苍穹想不出心中想要的答案,血色却早已覆盖了他的眼睛,好似还有一个声音在一旁激情的说道:“那就杀吧!那就杀吧!”
……
这里是一片血色的大地,无数的洪荒遗种在这里厮杀,只有强者能活下去。
“外公!这是?”
“这是万妖图。”
“父亲!我们是偷跑回来……”
“神周王忒可恶!我这就取招妖幡,召唤犬戎真身……”
“可是外公,父王他有八百诸侯,还有天子六军,更有礼乐气运护体……我们是不是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再从长计议你就不是储君啦!听我的,不要怕——犬戎真身以血为食;只要血河不枯,犬戎真身就不死不灭。”
“父亲,只是……”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可是为了平儿的储君之位,我们申族一脉,不要传承又何妨!你不想想,要是你和平儿都没了,我们申族一脉又能长多久?”
“报,申候,郑公突然造访,已到府门之外。”
“父亲——这,这郑公?”
“稍安勿躁,且看他来造访何事!即命刀斧手伏于侧,并请郑公。”
“喏。”
“呀呀,什么风把郑公吹来了。近来本候老寒腿又犯了,不能出府十里而迎郑公,真是莫大的罪过啊!”
“申候说笑了,申候年老体迈,还要为王上抵御在蛮荒第一线,当真是劳苦功高。郑虽为公爵,也不敢颐气指使有功之臣啊!”
“还是郑公明事理!上座,上座。”
“好好好,申候一并坐。”
“不知郑公突然造访,是王有旨意,还是郑公厚爱?”等郑小庄坐下,申候热情问道。
“申候客气了,不关王事,不关王事。”郑公摆摆手。
此时申候拍拍手:“歌舞助兴,摆宴。”
一时间,北国风采,胡女旋舞,牛羊当肉,马奶当酒。
郑公虽兴致缺缺,却也面带微笑:“郑久在王庭,吃惯神农谷。偶有肉食,还是白鹿。今日始见牛马羊矣!”
“唉,王上刻薄,军中无粮久矣。只能掳些蛮荒土产,寥寥以饱口腹。”
“唉,今王上荒谬刻薄,不懂善待功臣!”
“啊,郑公可别如此牢骚!但得王乐,本候不敢怨。”
“哼,看如今八百诸侯,谁不是牢骚满腹。唯有申候,以德报怨,好!好呐!如此,郑先走一步。”
“不再坐坐……你看你老急。”
“胡舞虽好,但太炫目!郑想到家中烂账一堆,就不好再叨扰申候了。”
“如此,那就欢迎郑公下次再来。”
“唉,申候为王上一片保家卫土之志,真是……唉……”郑公叹着气走了。
郑小庄走后,申候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父亲——”
“外公……”
“真是天助我也!”申候忍不住说了这句话后,才面对女儿和外孙的不解,缓缓解释道:“你们刚才从后庭没听清楚么?这郑小庄是来送消息的,看来八百诸侯苦周久矣!”
“那我们……外公……”
“立刻召唤犬戎真身,打开山河关,攻打白玉京。”
……
白玉京,在天西垂,距离山河关三百里。可是吴苍穹不认识白玉京的时候,曾觉得白玉京和他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夜还在黎明的地方,神农山的那边,山海关就响起了一遍遍急促的号角声。
正在熟睡的人们都被打醒了好梦,匆匆的起身,不明所以。有的以为神周王又在玩什么花样呢!见起来大家都不明所以,又回去补觉了!
是呀,晨眠不能扰,一扰一天补。上午晃游神,下午迷迷糊!
早晨的白玉京,新娘娘正在画眉。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娇喘的惊喜声:“娘娘,娘娘,王上又为你燃起烽火了呢!”
说话间,这个丫头心里还想着:“这次我可以得到娘娘的赏赐了吧!这个新娘娘最烦有人叫她王后,如果叫她王后可是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啦!”
“狼烟和烽火?”新娘娘搁置了画笔,想了一会儿的说道:“我已经不觉新鲜了。以后莫要如此喧哗,会无端打碎这最美的晨光。”
“喏。”众人都冷颤颤的缩了缩脖子。
这时候神周王已经缓缓的醒来,像往常一样,王廷的大臣们等了他好久,才等来他早朝。
“王上,你昨晚又命令点狼烟了?”神周王刚到早朝上,众臣们都躲的远远,只有郑公问道。
“郑王叔,还有这事?我似乎记不清了。”
……众臣工皆无语。
这时一位金甲将军匆匆走进大殿,虽然有失礼仪,可是今天偏偏没有一个大臣说。
“报王上,申候勾结蛮荒妖部落,已经攻破了山河关。”
“什么?申候竟然反了!”这时神周王才猛然惊醒,一时间又像个威严的君王。
这难道就是人族血脉里特有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宣天子六师,随我平叛!传天子檄文,召各部诸侯勤王!”
……
当妖潮来临,如滔天洪水,才知道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可是现在,不容吴苍穹感慨,神农山就在妖潮的必经之路上。
此刻,神农山就仿佛是洪水中的一叶危舟。村东的阿婆,这时候竟然跪地大哭:“老天爷呀,我们可犯了什么错,要降下如此灾祸!”
……众人心中都是一阵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