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着,只见林翡拿过平福放下的刀子,递给他,笑道:
“明火烤肉吃你是不必想了,但吓退平福,自己切了吃,这还是能做到的。”
太子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笑道:
“翡玉果然知我,我不要他们切,就是想自己切来吃,可惜平福平日里还乖觉,实则也是愚笨的很,怎么也猜不出孤的心。”
林翡又笑了,只笑说道:“他是宦人,若有朝一日他能事事都给你办妥了,所有事你都放心给他,让他替你做去,他也就不必活了。”
太子顿时诧异了,连忙问道:
“为何?”
“他既然深知你的心意,届时你自然会将自己所有懒于去做的事情都交给他,开始或只是后宫,接着便是前朝,时日久了,只怕他也权倾天下了。”
“他一个阉人而已,翡玉,这可是你多虑了。”太子笑道。
笑罢就笨拙的想切下一片肉来吃,但太子何时亲自切过肉呢,一时手拙,却只切下一点点肉儿,连下一大块烤焦的鸡皮。
太子一时有些丧气的丢开刀子,厌烦的说道:“这刀子未免太钝。”
林翡便笑道:“第一刀而已,多试试也便好了。”
太子闻言,便自己下刀又切了几次,却没有一次像御膳房切好的肉片一样薄厚一致。
太子用刀子把肉切的碎碎烂烂,一时心中生厌,更是直接拿刀子在烧鸡上戳了起来。
林翡一时无言,一边随手切着肉,一边便叹道: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我们这些人家的规矩。武夫行走江湖,为求不过一畅快二字,喝酒吃肉,那里会仔细切呢?不过是信手切下,吃肚子里便罢了。”
太子却说道:“你休要唬我,我读过不少写豪侠豪杰的话本子,他们从来都是削肉如削人,绝对大小一致,薄厚均匀。”
太子说着,又丢开刀子,哀声道:
“而且我不是削的,是用力切的,却还没他们随手一削来的整齐。”
林翡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安慰太子说:
“那是书中人,何况是多年舞刀弄棒的,你不通武艺,又不懂厨艺,切好切坏实在没什么。”
太子却突然委屈起来,指着林翡切下来的几片肉,委屈的说道:
“你就是哄我玩儿呢,你瞧瞧你自己切的,再看看我的。”
林翡低头一看,一时哑然。
却还是笑道:“我自幼习武,你只略懂而已,来比我?”
太子闻言,只自己将烤肉沾了酱放进口中,却只吃了两片,就嫌太过油腻,不肯再吃了。
林翡则多吃了些。
而这边才停了,那边男子们却纷纷走了出来,见太子和林翡在亭中,几个人便一同前来拜见。
口内只说太子是君,他们不能不见。
而话外更有林翡蛊惑太子,令太子与他一同在亭中吃饭,并不上宴。
林翡闻言,也不解释,只笑着看着这些人,只是笑容里分明是嘲弄之色。
几个公子哥也都是京中小有名气的世家公子,岂能是没脾气的。
见林翡如此,一个个都黑了脸,其中更有赵世修第一个站出来,冷笑道:
“京中之人敬你文采,称你为如沐春风翡公子,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不过玩弄心机的奸佞之辈罢了。”
林翡闻言,难得的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赵公子,林翡并不知自己有何处担得起奸佞二字,何况林翡如今乃林家当家之人,你辱我为奸佞之辈,可是代表你赵家全族之意。若是,林翡愿闻其详。”
言外之意。
我代表整个林家,你说一个试试?
赵世修还真不敢再说了。
代表赵家,轮不到他,何况他父亲早不知在他面前告诫过他多少次,不可明面上和林翡起冲突。
何况几日前他父亲又与他说,叫他无论如何都不必与林翡起冲突。
说林翡不比他们,林翡是注定早死的人。
有什么事,只等他死了再做也就罢了。
赵世修想着,只冷冷一笑,道:
“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中自然清楚明白,好竹出歹笋有什么稀罕?可叹你林家祖上世代不凡,却有你这等子嗣。”
赵世修说完,却发现四周无一人应和自己。
唯一出声的只有突然鼓掌的太子,而太子鼓掌罢了,却笑容满面的说道:
“说得好,说得好!太师也是这样说他的,只是太师先说完他,又说啊!你还不如他,又有什么脸说他?”
言罢,赵世修一张脸瞬间红透了。
看向旁边的人,却见一起来的钱家和孙家、周家的几个公子都笑而不语。
赵世修的脸顿时越发的红了。
这些人除了周家的周宁,有哪个瞧得上林翡的。
方才与他谈天说地,指责林翡名不副实的人,怎么如今到了林翡跟前,却一个个嘴巴闭的结束。
赵世修想着,很想愤然拂袖而去。
但在太子大驾之前,他没这个胆子。
而周宁却突然笑了一声,上前两步,拱手下拜,口内只说:
“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小林大人!”
其余几家公子岂敢怠慢,也纷纷行礼。
唯有赵世修胡思乱想之际,慢了一拍,众人都行罢了礼,方才连忙去拜太子,却不理林翡。
林翡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但因他以和善著名,不好发作。
倒是太子也是惯爱折腾人的,更兼得林翡乃是世人皆知的太子党。
赵世修当着太子的面落林翡的脸面,这可真犯到太子手里了。
太子当即就冷冷地说道:
“世修觉得以举人之身,拜一拜当朝大夫,辱没了你?”
赵世修闻言连忙说不敢,但终究是年少气盛,加上他们赵家乃是与盐商结私的一派,与林家不快久矣。
闻言,赵世修终究是年少气盛,加上赵家往往只有贬低林家等语。
赵世修口不择言,冷声说道:
“我好歹也是举人出身,比不得他年纪轻轻就因祖辈的好名,成了太甲大夫。”
赵世修说着,这才向林翡行礼,说道:“举子赵世修,见过太甲大夫。”
林翡闻言,一时也惊讶的歪了歪脑袋,脸上表情古怪。
倒是周宁有些好笑的说道:
“赵兄弟怕是忘了,林翡在京中扬名,也有他年少中举有关,说起来,你今年才中举,林翡倒是你的前辈啊。”
赵世修闻言越发脸红的厉害。
这倒不是他忘了林翡是举人,而是他们全家都不觉得林翡能在小小年纪中举。
他们整个盐党,都认定这是主考有意放水,见他孤苦伶仃,可怜给他的。
故而林翡虽有举人身份,在这些人眼里,林翡却不是举人。
赵世修也不过是一时说出了心里话罢了。
只是,盐党的看法是盐党的看法。
林翡是当时的榜首,所写的文章除了盐党厌之不观之外,旁的这几个以读书立身的公子可都是拜读过的。
文中精彩之处,他们更是拍案叫绝。
更何况林翡后来师承太师这位当世大儒,太师与太傅在人前都对林翡的才学赞赏有加,谁又会否认林翡半句呢。
众人想着,一个个看赵世修的眼神就像是跳梁小丑。
偏赵世修羞得狠了,便想发怒。
但太子在此,他又不敢发怒。
想见矛头指向林翡,却又听林翡笑道:
“林翡素来承文人自有风骨,不可轻辱之心,今日赵公子再番辱我,林翡也少不得以直报怨了。”
周宁便在旁边笑道:“不错不错。世修,小林大人可是文武全才,你这般说话难听,届时你也别怪小林大人拳头硬了。”
赵世修:“……”
狗贼!说不过便用武力威胁,算什么君子。
何况?
赵世修想着,冷笑道:“怎么?一言不合,便以武力威逼,这便是姑苏林家公子吗?我赵世修今日也算大开眼界了。”
林翡闻言,只淡淡的笑道:“口出不逊还自以为正义,你平冥赵家公子这般为人,可是世代不爱修德,以致如此?”
赵世修闻言气的眼里都冒火了,指着林翡骂道:
“好个狂徒,你敢辱我赵家!”
林翡却摊摊手,无奈道:“实话实说而已,你怒个什么劲儿?这便是你赵家公子的雅量么?翡虽年幼,尚且能耐三次而发,可见气量之上,你不如我。”
赵世修只气的牙都要咬碎了,可这还没完。
林翡说罢这些,就接着说道:
“先前我曾听说,听说你赵世修以气度称名,可如今一见,方知你的确是名不副实的典范了。不过是我年轻于你,便得了比你高些的官职,也值得你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前来指责我么?”
林翡说着,叹了口气,叹道:“你所谓的大家雅量,该不会是你们赵家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故意用你们的万贯家财,买出来给你的吧。”
赵世修闻言简直要气炸当场。
林翡这竖子,当众辱他还不算,竟连他们整个赵家也放在脚底下踩。
当他赵家人是泥捏的不成?
赵世修想着,当即冷冷地说道:
“我赵家纵有万贯家财,却也断不会做出邀名得利之举,不比你们林家厚颜无耻,总以清流自居!”
言罢。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便是太子也忍不住说道:“赵世修,林家之祖的清名乃是先皇和我父皇亲口所言,你在质疑谁?”
而林翡却笑眯眯的说道:
“听闻赵大人不肯受贿半点,虽身居高位,家中的清贫的紧,林翡愚钝,实在不知赵公子何来万贯家财一说。”
林翡说着,又笑着打量一番赵世修的衣着,又笑道:
“这衣服倒不算极名贵,不过一二十两银子也就够了,只是腰上的明珠珍贵,只怕一句价值千金都辱没了这宝珠。”
言罢,林翡笑容依旧,太子的脸却已经黑如锅底。
赵世修也忽然脸色大变。
林翡这贼子竟是故意拿话激他。
而他竟一时恼怒之下,口不择言,竟中计了。
赵世修想着,连忙说道:“怎么?只许你林翡一身锦衣华服,还不许我得一枚好珠子戴一戴?”
林翡闻言顿时摇了摇头,说道:
“我有这些好的戴,不过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未曾丢弃,只是你们赵家不过一代的富贵,这宝珠如何得来的?”
赵世修便冷笑道:“许你们林家厉害,还不许别家有什么家传之宝了?”
林翡又笑了,又指着赵世修头上的银冠说道:
“这件也是家传的?”
赵世修闻言只冷笑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翡却说道:“你来辱我林家,我自然要好好问问你?你这一身行头,便是除去那珠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该有四五千两银子的价儿,我也实在不知你家如何能清贫至此的。”
赵世修只冷冷地说道:“我赵家也是新贵之家,我父亲的俸禄也总不能吃完的,何况我伯父乃是盐商,我父亲虽然廉洁,但我赵家却并非贫寒之家。”
林翡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
“听闻你们原先不过是平冥城边上喂羊的一家,而后你父亲入了户部,你父亲有不成器的兄长来投奔,原来是做了盐商,只是不知这盐从何来?可能与我些?听闻如今盐贵了,我倒是想从你们那里买来些,毕竟柴米油盐,事关生计,可万万缺不得。”
赵世修听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止不住的骂道:
“林翡,你含血喷人!我赵家清清白白,岂容你如此污蔑!”
林翡却一脸无奈的说道:
“只是你们卖盐,我想买盐而已。何况我做什么污蔑你们?”
赵世修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了,因为他看见太子漆黑着脸,将手中的茶杯摔的稀碎。
太子只冷笑道:“什么污蔑不污蔑的,把家抄一抄,有什么找不出的。”
太子说着,突然站起来,将赵世修腰间那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的珠子拽了下来,拿在手中捏了捏,才接着说道:
“难怪瞧着好,只怕是只比随侯珠差一等罢了,只可惜珠是好珠,人却未必是好人,竟是人污了物件。”
太子说着,很想随手丢尽水中沉了,奈何寻不到河流,便用自己的绢帕包了,拿了平福身上的火折子,直接连珠子一同少了。
太子更是做完了这些,才十分傲然的冷笑道:
“赵世修,我倒是真想知道你们赵家如何了,这珠子竟遇火不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