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都挡不住他们聊的开心。
一个当自己有了知己,尽情说自己在旁人跟前不敢说的话。
一个只当遇到了会说新鲜事的话友,听的津津有味。
林翡在一旁把他们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一时有些无语。
好在这两人没有叨扰他的意思,林翡也乐的清闲,只慢慢的跟在后面,笑看湖中的红鲤鱼摇曳透明的尾翼。
微风轻拂,阳光微暖。
这个时间沿着小湖泊漫步的确是种享受。
只是享受的时间是短暂的,天色已经渐渐昏了下去,太子不得不尽快回宫。
林翊依依不舍。
奈何太子虽然贪玩,但也记得皇后定的规矩,落宫门前一定赶回去。
今日也不敢例外。
等太子走了。
林翡才理了理衣襟,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尽快回去歇了吧。”
说罢,林翡便回了书房,摘下身上的环佩,脱下长袍大袖的锦袍。
林翡穿上书房中的夜行衣,蒙了面,便把衣服搭在架子上,用烛光和衣服的影子做出屋子内一直有人假象,自己则等天黑透了,就出来书房,一路翻墙出了林府。
林翡现在很忙碌。
林如海给他留的人脉多是实打实的君子。
如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林翡只能自己做去,就好像今夜去忠顺王府里放的东西,林翡手底下能做了这件事的,竟只有林翡自己。
林翡也只能自己拿了栽赃的罪证,趁夜色,翻了忠顺王府的墙。
忠顺王也崇尚奢侈,忠顺王府更是修葺都庄严气派。
各种秀丽奇景,在夜里却很容易人人藏身。
林翡只避开人,翻进了外墙,又趁四下无人,小跑了几步,便躲进一座假山的乱石里。
静静的等一队巡夜的家仆走过,林翡才又朝着忠顺王的书房摸去。
一路人已经不多了。
此事已经是夜静人息之时,王府里也不是没有守夜的家丁。
奈何王府大院,没人觉得会有贼人摸进来,守夜的人也早睡了起来,睡的比主子还早。
林翡到书房边上时,书房外的小屋子早已熄了灯,只听见均匀的鼾声。
倒是书房里灯火通明,林翡隐在书房窗下的一片黑影里,只听见书房里娇笑连连。
让林翡不得不赞一声,这忠顺王一把年纪,却真会玩。
但这会玩却有些碍事了。
林翡缩在窗下,耳边尽是不可描述之音,让林翡只能在心中叹道:
难道这天秦的勋贵,都有这等毛病?
好好的书房,摆满圣贤书,为什么不做些正事呢?
林翡想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底下静静的等。
这一等便是许久。
忠顺王那里却没有停一停的意思。
林翡见等下去不是办法,就想从别处入手,便悄悄顺着墙根,绕到另一边。
但这个书房虽大,却只设了一道门,并无可进的后门。
窗子也少。
唯有正面开着两扇大窗,余者皆是狭小的高窗,林翡绕了一圈,也无可进之地。
反而差点被巡夜的人逮住。
林翡也只能静静的等忠顺王离去。
幸好这时突然有人来寻忠顺王,林翡便赶忙绕到墙的另一边,轻身提气,趁着夜黑,悄无声息的摸到另一面墙边的假山石洞里,林翡远远的只听见窗子突然打开。
几个丫鬟也都走出了房门。
唯有忠顺王和一个面色黧黑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前。
忠顺王只哈哈大笑道:
“这下你可放心了?我这里可藏不住人,有话你直说便是。”
那人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窗外一片漆黑,又见书房已经没了旁人,小心的看了眼窗下,确定窗下也无人,这才笑道:
“我岂能不信你,何况你这里也设计的巧妙,便是有人想偷听也没地方躲去,若躲在那边假山里,只怕也听不见。”
忠顺王闻言,又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却忽然变了脸色,恶声恶气的大喊道:
“李福!李福!”
但喊了两声,却不见人来,忠顺王一时也脸上挂不住,就扯开了嗓子大喊起来。
知道的是喊李福,不知道的还当这里出人命了。
那李福赶忙拉着衣服跑来。
忠顺王便大声喝道:
“去看看那边假山!”
李福便苦哈哈的赶忙打着灯笼去看。
可林翡早已在忠顺王喊的时候就悄悄出了假山,躲进了别处。
李福又岂能见人。
李福看了就忙回去说道:“假山里什么都没有。”
忠顺王便挥挥手,说道:“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李福便赶忙回了。
忠顺王这才接着大笑道:“你这下可能说了?”
那人才说道:“当今圣上命不久矣,却一心想在死前把你们都带下去,这你们是知道的。”
忠顺王便冷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古语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忠顺王府世世代代忠于君上,君恩大于天,如今君上要我等效死,我等又能如何?”
“宣皇么?篡权夺位,构陷兄长之辈,也配称君?”
那人说着,冷笑道:“难道你们都把他的谎话当真了不成?当年太子殿下最得人心,且已储君之位稳固,他是做什么要造反?”
忠顺王冷笑道:“我不知。”
“是当今坐龙椅的二皇子,一边率兵逼宫,一边告诉太子殿下有人造反,太子殿下救父心切,却不想杀到最后,那些贼子见逼宫不成,竟挟着先皇,说先皇已经捉到手,只等先皇写退位诏书。
而那狗贼更是心狠手辣,弯弓射死太子,将这造反罪名扣给太子殿下,先皇只有这两个儿子,太子殿下含冤身死,先皇纵然悲愤,却也只能将皇位传给这弑兄狗贼!”
那人说着,激动起来,大喊道:
“他为何多年来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是上天的警示!这就是他德不配位的报应!”
忠顺王也不冷笑了,转而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连连说道:
“难怪难怪!当年太子殿下也是英明神武,难怪他突然就因造反而身亡,原来他是因此而死!可恨我竟然不知!”
忠顺王说着,长叹一声,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
“难怪他多年以来总不提太子殿下!甚至有意无意抹杀太子殿下的存在,原来是他篡权夺位,是他心虚了。难怪他如今要杀了我们这帮老臣,必定是他害怕我们知道实情,想先杀了我们,好篡改一切!”
忠顺王完全摆出事实竟是如此的模样。
林翡早已摸回假山里,静静的听他们交谈。
幸而这两人激动之中,站在窗前根本不控制音量,到让林翡听的清清楚楚。
让林翡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你们可拉倒吧。
先太子的确英明神武,奈何生性多疑且残暴。
他的才智和他的狠毒是成正比的。
他虐杀民女,残害百姓,虽然也做过利民的事,但他残暴的一面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渐渐也失了民心臣心。
太师当年也熟识先太子,更是对先太子的冷酷残忍印象深刻,林翡更是听太师不止一次的叹息,说:
“当年的太子的确是天纵奇才,若他品行能与才华一致,天秦必将出一位仁明圣君,可惜啊!可惜他虽有才华,却全用在坑害旁人身上了。”
林翡想着,又听忠顺王两人说道:
“先太子的子嗣没被杀尽,当年太子殿下走的突然,那些人杀过来,我们却也护住了太子的幼子离去,如今他也二十多岁了,天资聪颖,并且是心地仁慈的,不知比当今太子强了多少倍!”
那人说着,阴森森的笑道:“当年二皇子篡位,如今也该扭回正统了,难道叫这江山断送在他们父子手中么?”
忠顺王只哭道:“既然太子殿下留有子嗣,这皇位就自当是他的,如何让这篡权夺位的世代承袭!”
说着,忠顺王直哭的肝肠寸断,似杜鹃啼血一般,真是闻着伤心泪。
那人也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忍不住与忠顺王一起痛哭起来。
只是两个大汉抱头痛哭,涕泗横流的画面实在太美。
让林翡终是忍不住远远的看向那中年男子,记住了他的长相,便赶忙趁着夜色正浓,匆匆出了忠顺王府。
而林翡出来后也没回林家,而是一转身入了白话楼的方向,跃进了北静王在京中的一栋空屋子,将准备好的一件赤红龙袍藏好,又在里面呆了许久,确定无人跟随,才又翻了出去。
却还是不曾回去。
只是在路上绕,走了许久,才又翻了几个院子,顺着一条密道,到了太师府上。
如今已经过了夜半。
太师却仍燃着灯,在烛火下批着奏折。
林翡从密道中过来,太师也不惊讶,只问道:
“什么消息这么急?你竟在夜里来找我了。”
林翡便说道:“忠顺王府倒不必栽赃了,忠顺王与先太子的人联系上了。”
林翡说着,自觉的抽出一张宣纸铺平压好,就着太师那里已经研磨好的墨,便在纸上勾勒起来。
林翡并不擅长作画,但也仔细学过,虽然不可能将那人画的栩栩如生,但少说也有八分相似,且颇有神韵。
林翡画完便交给了太师,太师只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是他!”
“太师认得此人?”
太师闻言越发叹息起来,哀叹道:
“这是出身贫寒,认得几个字,但却是个有奇才的,满脑子都是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东西,先太子队他有知遇之恩,他便一心为先太子出谋划策。”
太师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鼻烟壶来,摸着这烟壶,怔怔的说道:
“这是他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瞧着小巧精致,便一直带在身上。”
“看来他是太师您的旧友了。”林翡说着,正要安慰太师几句,便听太师咬牙切齿地说道:
“娄季啊娄季!你可算敢冒头了!”
太师说着,恨不得将手里的小巧鼻烟壶给捏碎了。
这鼻烟壶瞧着做工是极为精巧的,通体是深蓝的陶瓷,只有两端是银色的环。
这鼻烟壶在烛光下散发着盈盈的光泽,似是凝集了历史的沉静。
但这遮不住太师的愤怒。
太师只恶狠狠的说道:“当年的仇,我总算有机会报了,娄季啊娄季,藏了这么多年不敢冒头,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如今你不死可难平我心头的恨!”
太师说着,又将鼻烟壶小心的放进袖中,爱惜的模样让林翡一时傻眼。
而太师却已经连忙让人布置了下去,立即就要把娄季抓起来。
并且向林翡问道:“消息是从谁那里来的?可信么?”
林翡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拉了拉身上的夜行衣,说道:
“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太师??
林翡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爬了忠顺王府的墙。”
太师:“……”
果断的摸出戒尺,但戒尺在半空中晃了晃。
太师便收了回去,只说道:“以后切不可做这等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这等行径乃小人所谓,你也是一朝大夫,以后万万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林翡有些尴尬,太师既然已经发话,在太师当面,林翡如何不认。
连忙低头认错,说再也不敢。
太师也没空理会林翡,只对人说道:
“忠顺王狼子野心,意欲造反,命城防军包围忠顺王府,务必将将他们全府捉拿归案!”
“太太师!我们没……”
“你们去捉拿就是了。”
“可是……”
“自然有我,你们只管去拿人!”
太师满脸煞气。
那人不敢再问,赶忙去了。
林翡躲在屏风后听了全部,一时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温吞好性子的太师,竟然会因为一个娄季的画像,直接就要拿下整个忠顺王府。
林翡一时无言,许久才向太师问道:
“太师,这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太师却只冷笑道:“忠顺王犯下的事死十个他也不够的,何况他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们并没有他致命的罪证。”
太师却冷笑道:“翡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翡闻言,傻呆呆的看着太师,心中久久不能平复,好半天才说道:
“翡玉懂了。”
太师却瞬间亮出了戒尺,揪住就狠狠的打了三下,这才丢开了,瞪着疼的龇牙咧嘴的林翡说道:
“你懂个屁!少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给我老实些,有些事轮不到你胡思乱想!”
太师说着,这才丢开了林翡,自己骂骂咧咧的继续批改奏折。
而这一夜,注定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