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想着,脸上的表情岂是文字能够形容的。
太师只是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气道:
“太子殿下,老夫正与你说这策论的不通之处,你是想什么呢?”
“想娶林妹……”太子说秃噜嘴了,赶紧改口道:
“太师您讲,我听着呢,那个什么词来着?对,洗耳恭听,我洗耳恭听,我愿闻其详。”
“你!你竟然还藏了这心思!你!”
太师闻言,伸手就去套戒尺,奈何今日袖中还放着圣旨,虽然戒尺掏出来了,圣旨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太子顿时好奇了,父皇节俭,大多事情不过一到口谕,一纸手书,只盖上私印罢了。
近来似乎没有能用的上圣旨的旨意,而且是规格最高的圣旨。
太子想着,抢先把圣旨拾了起来,打开一看,只见圣旨之上赫然写的是林氏女林黛玉,温柔娴淑,文采过人……封为郡主……
太子:“……”
父皇最近脑子抽了么?父皇不是从来不加封的么?
今年可都封了两个郡主了。
太子想着,圣旨却被太师劈手夺过,太师赶忙说道:
“太子殿下,这道圣旨暂时不会发出,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向林家人提及。”
太子闻言,歪着脑袋,有些疑惑的说道:
“为什么?圣旨一下,为何不能宣布?难道叫她做个世人都不知道的郡主么?”
太师却叹息一声,并不多言,只说道:
“太子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您纵使不愿听老臣的话,还请您莫要多说,莫要坏了陛下的大事。”
太子闻言,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吧太师,您老都把我父皇拉过来了,我是怎么也不敢胡来的。”
太师闻言,却半点不信,只摸着胡子,定定的看了太子许久,终是叹息着走了。
也罢了。
林翡终究是太子的好友,等林翡的死讯传来,还不知道太子要怎么闹呢。
只是太师没想到。
过了七八日,也未传来林翡的死讯。
林家也没挂丧。
又过了七八日。
林家风平浪静一如往昔,那林黛玉还邀请了几个女孩子前往小聚。
这就让太师有些坐不住了。
便是金陵离京都遥远,可这十多天了,便是尸体送不来,一封急信也早该送到了。
怎么这林家如此平静。
太师有些坐不住了,召来那日看过林翡尸首的暗鳞卫,那暗鳞卫却说道:
“林翡是毒发身亡的,那毒箭在他身上开了口子,我用烛火照着看的,地上吐了一摊黑血,伤口也是浮肿发黑的。”
“有没有可能是他吸毒血及时,大多数的毒都吐了出来,而他只是昏迷了,并没有被毒死。”
太师沉声道。
暗鳞卫却十分自信的向太师表示。
这不可能。
“我们暗鳞卫的毒都是奇毒,见血封喉,在死囚身上用过,便是一根针沾了些毒扎手指,只要见血,就能毒死人。”
太师却一颗心悬了起来,隐隐觉得林翡没有死,觉得林翡只是一时昏了过去。
但暗鳞卫只说林翡已死,太师也只沉着脸说道:
“你退下吧,若林翡已死也就罢了,若他活着回来……”
“太师大人!若林大夫能活着回来,小人便卸了自己脑袋!”
太师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若林翡活着回来,你就把脑袋留下吧。”
三天后……
一封信和一纸奏折送入京都,到达太师手中。
信的内容不多。
无非是金陵城罪证皆以查明。
奏折可就炸天了。
金陵城太守蒋途畏罪自杀,监御史也已送上奏折,交待其罪证。
金陵城红叶坛设计谋反,坚持反叛者由郡尉带领差役和护城兵就地格杀,余者压解入京。
此外则是四大家族的族人在金陵城做下的诸多恶事,林翡和郡丞联手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尽数抄斩。
因上述之事大快人心,如今林翡带着四人的的万民伞正在路上。
太师看到奏折的内容额上的青筋都在暴跳。
好啊林翡。
学的真快。
我让你去搜罗罪证,结果你去把事全作完了,还一个个分工明确。
只怕南京的监御史要在奏折上好好夸一夸你这少年奇才了。
这蒋途那里是畏罪自杀,这分明是你联合监御史、郡尉、郡丞架空了郡太守蒋途,硬生生把他逼死的啊!
太师想着,将奏折拍在桌上,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怒。
不愧是他的得意门生啊!
做事情真做的漂亮。
比他父亲下手更狠。
如海虽然有谋算,但行事太过于光明磊落,不屑于小人行径,不善于笼络人心。
可这林翡不同。
金陵城的郡丞等人未必干净,想来轻易也不会听他的差遣,可林翡仍旧将这些人利用了个透彻。
其实并不是……
某郡丞:“小林大人,您是太师的人,您放心,只要您在太师面前保举我,这金陵城只要你有用的上小人的地方,小人必当竭尽全力!”
某郡尉:“不好意思,这狗蒋途看不起我等武夫,我想削他好久了。什么?你要削蒋途,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算老子一份!”
某监御史:“嘶!这林翡怎么又老夫当年停妻再娶的罪证,罢了罢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这蒋途也是罪恶深重了,我送他一程,还能得些好处,倒也不错。”
总归……事已成。
某个在金陵城成功搜罗出大笔罪证,搅和的满城风雨,且携民意而归的林某人终于在几日后,堪堪回到京都。
这一路也实在是有惊无险。
金陵城的红叶坛在林翡手底下可谓是死伤惨重。
也正是因此,路上遇到了数次伏击,好在都提前发现,虽然红叶坛的罪人只剩最后的八个。
林翡也是幽幽长叹。
红叶坛到最后不杀他,反而专心刺杀他们被捕的人,想来也是可笑。
但这些总归与林翡无关。
毕竟这里面分量最重的人,活的好好的。
到京都,人总要移交大理寺。
林翡便笑眯眯的将各种人证物证悉数记录了一番,便将人移交大理寺,罪证则又扩印了数份,大理寺一份,林翡一份,还有一份,被林翡悄悄藏了起来。
大理寺的人也只知道林翡手中又两份证据,便来要,林翡便温和的笑道:
“非是林某只予一份,先前林某已经知会太师,这剩下的一份,林某是要交给太师的。”
大理寺众人:“……”
我信你个鬼,你手里肯定还有。
但想归想,林翡既然已经拉出了太师的大旗,如今太师大权在握,谁敢多嘴。
林翡只带温和的笑容,便入宫,前去宣政殿,拜见宣皇和太师。
很顺利的见到太师不说,还很顺利的挨了戒尺。
太师的理由很充分。
行啊你林翡,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把一郡之地的太守都弄死了!
留下个烂摊子给谁?
林翡便笑吟吟的提了郡丞,只说蒋途平日里与红叶坛勾结,对金陵城诸事并不多管,倒是郡丞勤勤恳恳云云。
很显然,林翡说明了这些,就又挨了太师的戒尺。
可这已经不重要了。
林翡的死活在红叶坛那里也显得有些微乎其微。
宣皇和太师很快就凝神问道:“红叶坛,果真有先太子的遗腹子?”
林翡闻言,点点头,说道:“想必是假的。虽然那人的确长相和太子近似,但想来是他们故意找来的,并非真的。”
“人可捉来了?”
“未曾,我在街上撞见了,那人身边的人唬的魂飞魄散,拼死拼活的把人救了出去,当时人太多,虽然可疑,但未能抓住,事后捣毁了金陵城的红叶坛,才知道那人是红叶坛所谓的先太子遗腹子。”
太师闻言,气的脸都绿了,那些戒尺就又是一顿抽,看的宣皇都眼皮子抽抽。
弦和这下可动怒了。
刚才还是假打,现在可都是实打实的真抽。
看着林翡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随着太师戒尺落下而痛的扭曲抽动。
我见犹怜,实不忍心。
宣皇也忍不住劝道:“弦和罢了,到底是个孩子,难免有犯傻的时候。”
太师却越发的气恼,怒道:“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你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为人么?若将来民怨四起,那人若是站出来,还有太子殿下的活路么?”
太师说着,浑然不觉身后的宣皇眸色微变。
对子骂父,非人哉!
对父骂子……
虽然太子的确不成器,可太子再不成器,也是宣皇的宝贝疙瘩。
太师的这句近似咒言的话语,宣皇听起来如何不刺耳。
可太师愤怒之中,又忍不住抽了林翡两记,怒道:
“红叶坛呢?到底跑了多少人!”
“金陵城红叶坛全部坛口尽数剿灭,虽未捉拿到那遗腹子,但捉到了那遗腹子的生母,先太子的庶妃。”
林翡说着,就从袖中拿出来一张玉牌,和一叠纸。
太师接过一看,大惊失色。
宁寿赶忙接过呈在宣皇面前,宣皇看时,只见那纸上写道:
皇弟逼宫,宫里形势不明,但孤不能再等了!父皇还在宫里,孤不能不顾!
其下还有逼宫的人名,时间等等,最后一张则写道:
太子已死,尽快出城!
宣皇看罢,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怪异的红晕。
“一派胡言!”宣皇怒骂起来。
“用几张前些年伪造的信件,就想污蔑朕!”
但宣皇的辩驳明显有些无力,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纸上的字,是他皇兄亲笔所写。
纵使时隔多年,纵使他将那人的痕迹抹杀殆尽,可他仍旧一眼就看出来了。
认出这字迹来自被他亲手所杀之人所写。
但这罪名,他不认!他不认!
他没有逼宫。
没有逼父退位。
更没有手刃嫡兄!
宣皇想着,冷冷地说道:“信是伪造的,朕的皇兄性情疏狂,书法自成一家,下笔力有千钧,字如虎啸山林,如何是这等模样。”
林翡闻言,也连忙说道:“臣等也都不信。臣等虽不知先太子,但记载之中有描绘先太子的字迹,臣也侥幸见到过,那等狂肆的笔触,如何能写出这等文雅的字迹。”
宣皇闻言,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
宣皇说着,咳嗽了数声,怒道:“朕的皇兄当年一时糊涂,已经为此丢了性命,可恨那些人还敢拿他作筏子,实在是罪不可赦!”
“陛下说的极是!”太师和林翡异口同声的附和道。
宣皇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便向太师说道:
“弦和,红叶坛捏造污蔑,意图谋反,只怕除了金陵,还在别的地方有布置。弦和,你一定要把红叶坛株连殆尽!”
太师闻言,沉声道:“陛下放心,胆敢谋反,红叶坛便是臣毕生之敌!”
宣皇点点头,红叶坛既然拉出先太子,他不怕弦和不尽心尽力。
只是林翡,他是不是知道太多了。
宣皇想着,便看向林翡,笑道:“翡玉可有什么看法?”
林翡闻言,也皱起眉头,说道:“那红叶坛的人自打臣入了金陵,就百般刺杀,更是有一次用剧毒险些要了臣的性命,何况这些人还是无君无父的大逆不道之人,臣林翡恳请陛下使臣剿灭红叶坛!”
宣皇:“……”
太师:“……”
所以,这孩子是把暗鳞卫的刺杀当成红叶坛的刺杀了么?
宣皇想着,装着皱起眉头,问道:“红叶坛的人刺杀你!”
林翡闻言,气恼的说道:“我本不知道还有什么红叶坛,可三番几次的刺杀,臣也动了怒,这才发现金陵城原来还有红叶坛,他们以为我是太师派来查他们的,可着劲的来杀臣!手段阴损,实在是!!”
红叶坛的众人:“……”
别往我们身上推,我们可着劲的杀你,是因为你杀了我们的一个坛口的人。
太师闻言,诧异的说道:“原来我也算大名鼎鼎。”
林翡也说道:“正是,他们城内追杀,发现我撞到他们坛口后灭了他们的一个坛口,便来劲了,当夜就开始用毒箭,次日更有买通下人,暗杀,下毒,饭里、菜里、茶里,我便是街上随意买的茶点,都带着毒。”
林翡想想,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般,愤愤的说道:
“在金陵这些天来,实在是日日夜夜都胆战心惊!”
宣皇:“……”
“……”太师只能伸手去摸了摸林翡的脑袋,叹道:
“翡玉,这些天苦了你了。”
你这都没死,也难怪那些家伙也杀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