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皇崩。
天秦朝官民再度停婚嫁,停声乐。
京都满城挂白帆,臣民大哀,数日不绝。
可国不可一日无君。
太师等人连夜筹备,次日便拥着太子登基,称灵皇。
灵皇的登基大典也是历代诸皇中最为寒碜的。
灵皇极信鬼神,一心为父守灵。
偏国事繁重,不断有人烦问罪臣之事。
又说宣皇新丧,不宜大动兵戈,直气的灵皇破口大骂起来,将众臣带出灵前。
怒道:
“那些人都是蛀虫!蛀虫动吗?我父皇辛苦操劳,他们享着荣华富贵,却不知足,大贪特贪,如今正好为我父皇陪葬!”
说着,忽然有人来传,说修国公在狱里大哭,要求见宣皇,要到宣皇灵前诉苦,否则就撞死狱中,死后去宣皇跟前告御状!
灵皇闻言,勃然大怒,当即便大喊道:
“让他来!我看他说!”
众臣见状,仿佛心内叹息。
灵皇不是宣皇,宣皇圣善周闻,对臣子甚是宽容。
可灵皇不一样,灵皇先前是太子是,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荒诞之人,性格不良善。
又怎么可能因为登基为皇而大改前非。
变本加厉还差不多。
果然,不多时。
修国公带到,一见到灵皇,修国公就大哭冤枉云云,惨兮兮悲戚戚的模样实在是闻着伤心泪。
可灵皇只命平福拿来罪证,一本本全摔在修国公的脸上,然后才怒骂道:
“这就是你的冤枉!”
“陛下!这都是构陷!这都是无耻小人对臣的构陷,臣等从未做过如此恶事!”
修国公怎么会认。
可灵皇眨眼又拿出另外的罪证砸了过去,怒骂道:
“这些不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吗?”
修国公看去,只见几摞子文书,记满了从修国公府抄来的奇珍异宝,以及各种账目,更有一处修国公府名下的庄子里,放的是各种兵戈武器。
修国公看的脸色煞白,这才知道。
原来他们这些人被抓,全都不是宣皇的临时起意,而是宣皇他们早不知准备多少年的谋划!
他们败了!败的很彻底。
可修国公如何能认?这些罪名,足够他们阖家上下百世不得超生了。
修国公只跪在地上朝着宣皇的灵柩哭喊道:
“陛下啊!您怎么就去了啊!老臣冤枉,老臣被人构陷,有口难言啊陛下!老臣也是忠烈之后啊!老臣的父亲也曾为天秦抛头颅洒热血啊陛下!”
可灵皇虽然听不出修国公的话外之音,可灵皇却最是孝顺,听修国公这般哭嚎,灵皇脸色难看的紧,拔出旁边禁卫武士腰间的装饰短剑,就劈了修国公一脸。
可这剑并不锋利,只让修国公一脸是血,十分骇人。
灵皇却又补了一脚,踢翻修国公,又复刺了一剑,才算结了修国公的性命,这才向修国公的尸体冷冷的啐道:
“这般证据你都不认,你不是找我父皇要公道吗?我送你去!”
说着,还又补了几剑。
众臣见灵皇如此行径,一个个都看呆了眼,目瞪口呆的看着灵皇麻衣带血,又回到宣皇灵柩之前。
许久之后,这些人才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先帝啊!先帝啊!您为什么走了啊!臣等不能没有了您啊!”
却唯有几个实在忠直的,才有胆子哭嚎道:
“新皇无道,灵前杀人!先帝啊!臣等很快就要见您了啊!先帝啊!您这般宽仁,为何会有这般残忍的后人啊!”
混在人群中,装模作样在哭的林翡:“……”
太子的确暴虐,但你们到底是从那里看出来宣皇宽仁的。
宣皇那里宽仁了?
暗鳞卫是暗地里的鹰爪,有些明面上是意外死亡或是病逝的大臣,都死在暗鳞卫的手中,宣皇把多少人视做随意拨弄的棋子,随意舍弃的棋子。
你们以为向四王八公勋贵们下死手的是太师,可真正要这些人性命的却是宣皇。
林翡想着,心中暗嘲几声,不在多言。
新皇继位,万象初新。
筹备登基大典乃是大事。
头等事自然是灵皇登基,余者则是后宫之事。
封夏氏女婉渠为后,太子虽欲另封薛氏女宝钗为妃。
奈何薛家已倒,四大家族如今一个比一个艰难,朝中无人替她说话,何况前朝后宫亦有互通之处,薛宝钗出头,就意味着她要占一个位置。
可这位置,谁家不想要。
故而朝中数位大臣联名上书,直言薛氏女出身商贾人家,其兄更是曾路上杀人,娶妻杀妻,夺妻门家财,其残暴狠辣骇人听闻,薛氏女有此兄长,如何能得封妃位。
这番言论在朝中响应的人不在少数。
天秦曾经重血统,相信龙生龙凤生凤,相信虎父无犬子。
虽然兄弟之间会有不同之处,但更多人坚信的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坚信不是一家门,不进一家门。
更有甚者直接就说道:“她母亲兄长那等行径,她岂能不知分毫,她既然知道,未曾大义灭亲,那就说明她也有参与。”
何况那些说书人在书里把夏家母女描绘成无辜之人,把夏金桂描写成花容月貌,善良单纯,却误信豺狼薛家人,终使得自己丧命,母亲含冤,而家产尽数被夺的悲惨结局。
这无疑让人先入为主的认定,姓薛的没一个好东西。
毕竟话本里面的薛氏女,可不就是替兄长打掩护,替母亲辩白的恶女子。
何况这些话本还被便成曲目,多少人家都看了个遍。
就好比那潘金莲和武大郎,只因遇人不淑,一个贤良淑德之女,成了女子中的反面教材。
一个也算是学识渊博,颇有俊气男,变成了挑着扁担五短身材、面貌丑陋武大郎。
可见,话本内容,不可尽信,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如今只可怜宝钗好端端的做着宫娥,突然就成了朝臣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女,完全无从解释。
而朝臣们被杀了一大批,补上了一大批灵皇提拔的新臣子。
老臣留下的多是正直且忠贞不移之人,且大多都德高望重,新臣则有些参差不齐,名望不高,也使得新臣往往被老臣压制。
响应灵皇的人寥寥无几。
故而,这登基大典,还没开始,就已经僵了。
更僵的则是封臣子。
新皇继位,总要把一大部分人往上提一提。
太师自然头衔又多了。
别的位高权重的老臣也是如此,加头衔,加赏赐。
可到了下面,轮到林翡,灵皇大手一挥,昂声道:
“翡玉做了不少事儿,却一直没个像样的职位,我看尚书令你也年纪不小了,不如你回家去养老,让林翡替你。”
尚书令:“……”
他才六十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明白不?
尚书令想着,跪倒在地,口中只说道:
“陛下,非是臣贪权不欲走,臣的确是年纪大了,可林大夫才多大,您就让他做尚书令,只怕天下人耻笑啊陛下!”
灵皇却一脸茫然不解,看了眼平福,又接着说道:
“天下人为什么要耻笑?古有甘罗十二拜相,是为美谈。如今林翡也是有才华的,我封他做尚书令,再给天下一个美谈,不好吗?”
老尚书令:“……”
好个屁!!
你说美谈就美谈了?
偏灵皇才说了这话,眨眼间就再次扔了一个炸弹。
“太师,上次那张圣旨呢?还不拿出来吗?您到底要什么时候拿出来?会让我很没面子的。”
众人纷纷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太师,让太师笑容有些僵硬。
圣旨!
他这几日也都忙糊涂了,竟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太师想着,刚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朝中的大臣们却炸锅了。
“圣旨!什么圣旨!太师大人,你怎能私藏圣旨!”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面色难看。
太师被这些人的突然发难弄的一懵,但太师很快就明白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是觉得他是宣皇时期的得意能臣,到灵皇时期自然该低头退位,让出权臣的位置。
可话虽如此,历代权臣,便是要被皇帝整下马,没个两三年的功夫,也捋不下去。
何况他是太子的授业恩师,岂能说下便下。
不过既然灵皇已经将圣旨之事说出来了,他倒也不怕把圣旨拿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翡玉啊!替为师再挡一回刀吧!
太师想着,仍旧是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腰板挺得很直,脸上也尽是正直之色,中气十足说道:
“的确有一道圣旨,却不是我私藏,而是奉命留至今日。”
太师说着,就向灵皇拱了拱手,说道:
“还请陛下遣人去老臣家中,将圣旨取来,圣旨就在老臣的书房桌上。”
灵皇闻言,转头看向平福,却见平福这厮竟在发呆,就拽下自己腰间的玉坠,砸到平福身上,笑骂道:
“聋了?还不快去!”
平福赶忙就去了。
众臣却一个个被气的倒仰。
“陛下!您怎能在朝中如此行径!”
“我怎么了我?”灵皇却浑然不觉。
太师也忍不住说道:“陛下,您该改口自称朕了。”
灵皇闻言,挥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称什么有什么差别,我不称朕我就不是皇帝了?太师莫要在这等小事上计较。”
太师闻言,差点没忍不住亮出戒尺。
这灵皇。
什么规矩都忘光了吗?当皇帝不称朕谁称朕,还是没有先皇的约束,他就彻底无所畏惧了。
太师想着,一时皱起了眉头。
灵皇可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灵皇或许会因为一个人过于美貌,就对他多有偏爱,就好比林翡。
可灵皇从来不会对没有美貌的人偏爱。
当初那些个容貌平平的侍读,哪一个不是被他折腾的半死不活。
而他也为灵皇压下来不少积年旧事,其中就有灵皇看完话本子,见路边一群乞儿打架,就拿出五两银子,说:
“你们谁打赢了,这银子就归谁。”
惹得乞儿们纷纷大打出手,最后打赢的乞儿浑身伤痕累累,去要银子,太子却一脚把他踢开,恶劣的笑道:
“一群傻蛋!我随口一说,你们还信了!”
那乞儿得知,当场就要扑打还是太子的灵皇,结果可想而知,当场就被侍卫格杀。
太师想着,终究没敢多劝,只默默而立,虽然他身为灵皇授业恩师,必然不会被灵皇诛杀,可他还想好好的告老还乡,给子弟留一个好出路呢。
太师自此便打定了注意,凡是少说多做,尤其是在上朝之时,绝不做那蹦跶的最欢的那个,毕竟灵皇不是宣皇,宣皇掌权,会权衡利弊。
可太师教导灵皇多年,可从没见灵皇管什么利弊。
灵皇就是个不问对方前路,上去就招惹,还只管惹事,后事不管的那种。
太师想着,干脆像是木偶似的站着,宛如泥塑。
众臣见太师如此,还当太师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主动退避三舍,以求平安告老,一时有的暗自高兴,有的心中叹息。
高兴者觉得太师识时务。
叹息者多是知道灵皇为人,知道太师也想自保。
这时候,朝中渐渐安静了,安静到诡异。
林翡却莫名的心中一阵不安,总觉得那张圣旨,会让他也遭殃了去。
终于,还是尚书令打破了宁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陛下!林翡不过一黄口小儿,毛还没长齐,这实在不是臣恋位不走,您便是要让臣走,您也该安排个有资历的老臣,哪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接此大任啊!”
灵皇被他那丑陋的哭像恶心到了,多大的人了,不要求你哭的梨花带雨,好歹不要流鼻涕,这哭的鼻涕x都到下巴了,能让人看吗?
灵皇想着,厌烦的喊道:“够了你够了!把你的脸转过去。”
说着,灵皇的两只眼睛就落在了林翡的脸上,忍不住出声道:
“这才是赏心悦目啊!”
感觉被s到的尚书令:“……”
他是长的丑了点,可他虽然丑,他有文化啊!他是前科进士,可不是靠家事爬的啊!
尚书令想着,心中委屈。
可灵皇却又出了幺蛾子,只大声说道:
“林翡不够德高望重,你旁边那仆射总够了吧!你直接告老还乡,让仆射做尚书令,让林翡做仆射不就好了。”
反正这尚书监仆射长的也算仪表堂堂,看着总不会辣眼睛就是了。
因为容貌而被灵皇一再撵人的尚书令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被点到名的仆射也有些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看灵皇又看看哭的极为凄惨的尚书令。
仆射终是果断跪下,喊道:“臣叩谢天恩!”
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