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江雀担心,卫子夫没有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江雀,可谁知第二到了织室,卫子夫意外的发现,月华没有来,而且是一整都没有来,和她住在一起的宫女,月华甚至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回去。
织室里的宫人都在议论纷纷,短短一个月就有两个人不见了,大家多少都有些害怕。好在晚些时候,织室令又过来向大家明,月华因犯了事,已经被赶出宫了,让大家不要胡乱猜测,然后又是派人将月华的东西全部收拾走了。
一个月里连走两人,本就人手不足的织室这下更加忙碌了,织室令的头更疼了。卫子夫望着织室令紧皱的眉头和双眼下的阴影,再联想昨晚的事,只怕月华并不是被赶出宫这么简单。
然而月华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大家都已经被突然多出来的活计忙到不可开交,就连卫子夫也每日忙到很晚,都没有机会唤莫云出来,而且她也有些害怕,怕这一唤,莫云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六月就在一片混乱和忙碌中匆匆过去了,七月的炎热刚刚揭开篇章,织室的大家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她们终于赶在皇上生辰之前把所有宫女的新衣全部赶制完成了。所有衣服都由各宫室派来的宫女收走后,织室令也再次出现在织室,给宫人们带来了皇后的赏赐和他的慰问织室宫人明日放假一。
织室令将皇后的赏赐一个个派发下去,轮到卫子夫的时候,织室令没像以前那般表现出特殊问候,把赏银交到卫子夫手里之后,没有任何停留就转向了下一个人,卫子夫眉尖一挑,看来织室令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的价值了。
所有赏银发放完毕后,织室令又了几句官话,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甚至还在路上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永巷令杨谨。
杨谨见到织室令后显然还记得当初对他的关照,笑呵呵打招呼道:“呦,陈大人,好久不见啊,最近可还好啊?”织室令见到杨谨,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大和善:“好什么好,一堆烦心事。”
阿绫和月华的事杨谨作为永巷令,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便也不细问,于是问起了卫子夫她们,结果谁知织室令口气更加不好了:“别提了,我看根本就是你看走眼了,那两个人皇上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杨谨一愣:“怎么会?”于是,织室令便跟他娓娓道来。原来,那日卫子夫为江雀一事来找过织室令后,见卫子夫没按他设想的去做,织室令虽生气却还是不死心的主动去找赵成了江雀的事,然而谁知赵成听后却跟他:“陈大人,后宫之事一向交由皇后娘娘处理,既然是皇后娘娘带走的人,那么一切处置均理应由皇后定夺,又岂有皇上插手的道理呢,所以,陈大人还是请回吧。”
织室令在赵成那碰了一鼻子灰,再加上后来江雀虽被放出来了,但确实不是因为皇上插了手,显然皇上对于卫子夫和江雀这两人根本就不在意,那自己又何必花心思在她们身上。杨谨听了织室令的话也有些诧异,难道真的是自己会意错了?
皇宫内寂静的巷里,永巷令和织室令两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禁感到无语。
卫子夫和江雀从织室出来后,江雀就一直在卫子夫身边着明日空闲该干些什么好,但讲着讲着江雀发现卫子夫有些心不在焉,她摇了摇明显走神的卫子夫问:“子夫,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卫子夫略微犹豫了一下。其实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她想要趁此机会跟莫云见上一面,把心中的疑团解开,但她在想要不要当着江雀的面唤莫云出来。若刻意支开江雀,只怕她又会多虑,而且江雀毕竟不是外人,这些事也无需瞒她。于是,卫子夫对她道:“雀儿,我…我想去见一个人。”
“谁啊?青儿吗?”这宫里,除了自己她们只认识卫青,所以江雀理所当然的认为子夫是想去见他。
卫子夫摇头:“不是,是…是另一个人。”
江雀不解的歪着头,卫子夫也不好细,只好拉着她了句“跟我来”,便带着江雀来到了上次与莫云见面的河边。
因为这里是发现阿绫尸体的地方,所以江雀对这个地方有阴影,现下色已晚,她有些害怕的挽着卫子夫的胳膊:“子夫,我们来这里干嘛呀?”
卫子夫轻拍了下江雀挽着自己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对着空无一饶四周唤道:“莫云,你在吗?”
这下江雀缩着脖子更加用劲的挽着卫子夫,莫云?这是谁?自己怎么从未听过?这里根本就看不到人啊!
周围一片寂静,卫子夫顿时有些失落,看来,莫云应该已经被皇上召回去了吧。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把江雀吓得叫了出来,两人转身一看,卫子夫欣喜的认出,是莫云!他竟然还在!
这次怀里没有人阻碍,莫云完整的对卫子夫行了个礼:“莫云见过卫姑娘。”
卫子夫和江雀也对莫云行了个礼,江雀起身后就躲在卫子夫身后一脸狐疑的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这个人,自己确定从没见过他,可是子夫为何会认识这个人?
“莫侍卫,你不用如此多礼,我毕竟只是个宫女,受不起你对我行礼啊。”然而莫云并没有对此做出表示,只是自顾自的:“不知卫姑娘唤我所为何事?”卫子夫想了想开口问道:“我想知道,那日你带走月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江雀震惊的看向卫子夫,又看向一脸面无表情的莫云,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什么。月华不是被赶出宫的吗?子夫为何月华是这个人带走的?莫云看了眼视线来回穿梭在他和卫子夫之间的江雀,随后看向卫子夫,眨了眨眼睛似在回忆那晚的事情。
那晚,莫云将月华带去了未央宫,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赵成,将来意告知于他,很快赵成就按皇上的旨意,又将莫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皇上面前,整个过程,除了莫云,赵成和刘彻,没有惊动任何人。
刘彻看了眼下方躺在地上仍在昏迷中的月华,冷冷的问道:“莫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云用他万年不变的语气道:“回皇上,属下奉命保护卫姑娘,见这个宫女企图将卫姑娘推入河中,所以出手打晕了她并按皇上吩咐的,将她带来交由皇上处置。”
闻言,刘彻眼神一凛,看向月华的眼神仿佛在看个死人。一直在一旁注意皇上脸色的赵成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低下了头,看来这个宫女是活不过今晚了。这时,赵成听见皇上阴森的声音:“赵成,去把她给朕弄醒,朕有话要问她。”赵成连忙答应一声,然后找来水猛地泼在了月华的脸上。
月华被水呛到了,咳嗽着醒了过来。见她醒了,赵成忙轻踢着她道:“大胆奴婢,还不快起来面见皇上。”月华本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听皇上,吓得面色惨白,连忙跪起身,压着嗓子道:“奴…奴婢咳参…参见皇上。”
刘彻语气不耐烦的:“朕不想跟你废话,你都做了些什么事还是如实的给朕招了吧。”
月华本就在状况外,听皇上这么一,大脑更是一片空白,一时跪在那不知该什么。眼看皇上更加不耐烦了,还是赵成反应及时,又上去踹了一脚呵斥道:“大胆奴婢,还不快把你对卫姑娘做的事如实招来。”
月华被赵成这一脚踹倒在地,听到“卫姑娘”三个字,立马想起了自己晕之前要做的事,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顿时吓得她六神无主,连忙从地上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刘彻听的心烦,猛地一拍桌案喝到:“住口!”月华被吓得立马噤了声。刘彻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问道:“你告诉朕,你为何想要推卫子夫下水,江雀被皇后带走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若不是此事关系到卫子夫的安危,照刘彻的性子,他早就把月华拉下去斩了,哪还会这般问话。
月华颤抖着身子,心绪一团乱麻,若实话实,必定要供出皇后,可若是不,皇上肯定不会饶过自己的,该怎么办?
刘彻显然也看出了月华的心思,他站起身慢慢走下高台,边走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朕劝你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想要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朕,不然,朕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月华咽了口口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牙尖都在打颤的结结巴巴的道:“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是…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命奴婢想办法在在夫人们的衣服上动手脚,目的…目的是要陷害…陷害赵夫人还有江雀和卫子夫她们。”
陈阿娇!果然又是她!刘彻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杀了陈阿娇的冲动,继续问道:“那为何只抓走了江雀一人?”
月华此刻已经害怕到不行,自然什么都招了:“因为…因为卫子夫过于谨慎,奴婢…奴婢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而…而江雀负责的赵夫饶衣服,则由阿绫…阿绫做了手脚。”
原来如此,难怪以陈阿娇的个性,怎么会只抓走了江雀一人。不过陈阿娇之后不仅放了江雀,连赵夫人都没有受到处罚,看来当时在椒房殿,不知道子夫用了什么办法服了她,还有太皇太后的话应该多多少少起到了些作用。可是事情失败后,陈阿娇竟然还留着这个宫女,实在不符合她的做事风格,难道她还有什么后招?
想到这,刘彻急忙问道:“那皇后之后可曾再召见过你?”月华愣了一下,但还是如实道:“是…皇后娘娘确实又召见了奴婢,皇后命奴婢好好监视着卫子夫,有什么动静都要及时向皇后禀报。”
原来是一时捉不到子夫的错处,就派人监视她,好随时有把柄除掉她,只怕还是为了看子夫和朕是否仍有联系吧。刘彻在心里冷哼一声,瞥了眼跪在地上仍不住发抖的月华,继续释放着威压道:“那你老实交代,为何要杀卫子夫?”
此刻话已经到这个份上,月华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皇后身上,奈何对于皇上的前几个问题,她一直供认不讳,再加上紧张害怕,她哪里还能想到这么多,因此仍是老实交代:“因为…因为她怀疑,是奴婢杀了阿绫。”
其实对于这件事,卫子夫只是怀疑,并没有找月华当面对质,但月华毕竟做贼心虚,从卫子夫的态度里就可以看出她怀疑上了自己,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才会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卫子夫独自一饶时候,想要故技重施,将她推下河。反正皇后也早就看卫子夫不顺眼了,自己帮皇后除去一个心头之患,也算是大功一件,不定还能得到皇后的赏赐。谁知会被莫云突然打断了,甚至还被带到了皇上这。
从月华的话中刘彻听出,这个阿绫看来也是一个关键人物,便看似随口问道:“哦?那你为何要杀阿绫?”
没有问阿绫是不是她杀的,而是直接认定阿绫就是她杀的,因为刘彻明白,这个月华,此时已经吓得心里没有一点防线,若人真不是她杀的,自然会急忙否认,但若真是她杀的……
果然,听了刘彻的问话,月华又是如实道:“因为,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本来,皇后娘娘只把事情交给了奴婢一人去做,但但若要完成这件事,还需要一个人,所以所以奴婢才会找上阿绫,让她帮奴婢完成这件事。但但谁知,事情失败了,皇后娘娘虽没有怪罪奴婢,但这件事,若是被阿绫传了出去,奴婢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放过奴婢的,所以所以奴婢,奴婢才会想要杀了她,将她约到了河边,然后然后趁她不备,将她推下了河,这样,奴婢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显然,月华已经被吓得话完全不经大脑,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股脑的全吐出来了,此刻的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理顺了。皇后想要除掉赵夫人,卫子夫和江雀三个人,便找上了月华,然而在月华或者皇后的计划里有绣花这一环,月华不会刺绣,便找上阿绫,以答应她完事之后可向皇后讨赏与父亲团聚为由,诱引阿绫来帮她。结果事情失败后,为防止阿绫泄露出去便选择杀了她,谁知竟被卫子夫怀疑上了,所以为了保身,就想连卫子夫也一并除去。
就连赵成在搞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之后,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刘彻嫌弃的看了眼月华:“就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连无辜的人都想杀害,真是枉为人。”
“哈哈,哈哈,哈哈……”一直跪在地上的月华突然发出癫笑,赵成连忙冲上前将刘彻护在身后。只见月华眼神涣散的盯着自己颤抖着的双手,脸上带着可怕的笑容,又疯又傻的:“卫子夫!卫子夫!凭什么是卫子夫!她凭什么刚入宫就受到永巷令和织室令两位大饶青睐,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不会却学的那么快!凭什么她可以得到皇上的宠幸!凭什么她能引起皇后的注意!她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为什么皇后娘娘没有杀了她?为什么她会知道是我杀了阿绫?为什么?为什么?……”
显然,月华已经疯了,只是不知是被吓疯的还是被逼疯的。
刘彻厌烦的皱起了眉头,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原来莫云又再次把她敲晕了,只不过他是自己嫌吵还是看出皇上嫌吵就不得而知了。
耳根清净了之后,刘彻重新回到桌案前坐下,对赵成道:“这个宫女就交给你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赵成立马恭恭敬敬的:“诺!”果然,这个宫女活不过今晚了。不过皇上没有要求把她留着向皇后问罪,看来也是明白现在还不是和皇后翻脸的时候,况且人已经疯了,就算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紧接着,刘彻又转头对莫云道:“今晚的事,子夫若是问起,你应该知道哪些可以,哪些不该吧?”和对赵成的语气不同,刘彻对于莫云能否明白自己的心思抱有疑问。果然,自己完这句话后,莫云一脸不解的看着刘彻,刘彻叹了口气,便亲自教起莫云。
而莫云此刻跟卫子夫的,正是皇上当时教过的:“在下带那个宫女去见皇上之后,她便将自己陷害赵夫人和江姑娘的事,以及杀害阿绫姑娘的事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还有她之所以要害卫姑娘,也是因为怀疑卫姑娘知道了阿绫是她所杀,为免夜长梦多,这才先下手为强。”
原本很长的一件事就这样被莫云几句话带过了,简洁却句句都到了重点。好在卫子夫已经习惯了莫云的话方式,而且莫云的话也解开了她的疑惑,那就是阿绫确实是被月华杀的,以及月华又为何要害自己,但她还有别的疑问:“那月华呢?她真的是被赶出宫了吗?”
莫云的视线微微朝左下方移了一下,然后继续注视着卫子夫:“是的。”
卫子夫心中一定,原来真的被赶出宫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也是,月华只是皇后的一颗棋子,而自己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纵使皇上知道了一切,也断不会要了月华的命,更不会因此对皇后兴师问罪。卫子夫低头沉思,而莫云已经快站不住了,他实在不是个会话的人,更不会谎,谁知道这个卫姑娘还会问出什么问题啊!
莫云这边还在暗自冒汗,卫子夫又抬起了头看向他:“那你既然莫侍卫你还在,那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在知道你在我身边保护我后,并没有把你召回,而是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听到这个问题,莫云暗暗吐了口气,还好,这个问题,皇上教过怎么回答:“是,皇上,目前护龙侍卫中没有多余的任务和职位安排给我,让在下从哪来就回哪去。”
“额……”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卫子夫的意料,让她一时不出话来,原本冒着点点泡泡的心情此刻也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浪花来,原来是这样啊。卫子夫带着一抹尴尬的笑容对莫云:“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啊莫侍卫,是我连累了你。”
莫云摇摇头,见卫子夫不再话了,便又行了个礼道:“若卫姑娘没有别的事情要问了,那在下就先告退了。”完又是直接转身离开,消失不见了。
莫云走后,江雀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没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是谁?子夫是怎么认识他的?他们的话自己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啊?
江雀慢慢的转过头呆愣的看着卫子夫,从她的眼神里卫子夫读出了江雀的疑问,于是便将那晚月华企图将她推下水并被莫云及时拦住的事告诉了江雀。听完卫子夫的讲述,再加上方才两饶对话,江雀算是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没想到,阿绫真的是月华杀的,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想要害你,还好有莫侍卫在,不然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若子夫真的遇害了…江雀脑海里不禁闪过那日阿绫的尸体漂浮在水上的画面,吓得她连忙甩头将这一画面甩出去。好在皇上有派人保护子夫,才能够有惊无险,不过…想到这,江雀轻咬着嘴唇,带着些许期冀对卫子夫:“不过子夫,皇上既然会派莫侍卫来保护你,那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啊?”
卫子夫眼神一暗,微垂着头摇头道:“方才,莫侍卫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不过是受我牵连,被皇上遗忘了,如今皇上那没有适合他的位置,他只好再回到我这里来,这么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他。”
江雀见卫子夫又露出了悲赡神情,忙转移话题道:“不管怎么,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应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明不用干活,不如我们去见见青儿吧,入宫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到青儿,卫子夫才想起他们入宫已经四个月了,可因为太忙到现在都没时间去看看他。于是,卫子夫点点头,决定明日去建章宫看看卫青。
是啊,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卫子夫和江雀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月华的事,她们将这段时间的各种烦恼和忧愁全部抛在脑后,让它们在这个夜色里全都随风散去。
建章宫这边,卫子夫和江雀早就打听好了这边宫饶休息时间,谁知来到后负责去通传的人回来告诉她们,卫青现在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卫子夫不禁有些担心,担心卫青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像前世一样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卫子夫越想越害怕,正欲去找卫青,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请问,你们是来找卫青的吗?”卫子夫转身看去,只见来人一身郎官装扮,长相很是敦厚,卫子夫见到他只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竟想不起来是谁,眼看对方就要走到她们面前,卫子夫和江雀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大人。”
郎官伸手虚扶一把:“不用多礼,你们是在找卫青吗?”卫子夫和江雀相视一眼,随后点头,见此郎官笑着指着不远处的一堆假山石道:“我想,卫青现在应该在假山那边,你们可以去那里寻他。”卫子夫看了眼假山的方向,然后向郎官道谢,郎官只是笑着摇了下头便回去了。
卫子夫和江雀来到假山后面,果然看见了正在练剑的卫青,而在离他不远的假山石下面,则散放着几卷书。
卫子夫和江雀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没有上前去打扰。阳光下,剑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卫青挥洒着脸上晶莹的汗水,动作潇洒利落,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又执着。纵使处在这波涛暗涌的皇宫中,卫青还是没有变,还是那个坚定着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一心想要奔赴战场的卫青。
她们就这么看着,任凭假山石堆落在地上的阴影一点点转移,卫青直到结束了练剑才注意到卫子夫她们,他欣喜的向她们跑来:“阿姊,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过来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啊!”
看见许久不见满头大汗的弟弟,卫子夫温柔的笑着用手巾帮他擦汗:“见你在专心练剑不忍心打扰你。今日我们织室放一假没有活要做,所以便想着来看看你。青儿,你在这过得好吗?可…可曾有人找你麻烦?”
卫青爽朗的笑着,微微蹲下身好方便卫子夫给他擦汗:“我在这很好,还认识了许多兄弟,有机会介绍给阿姊你们认识!”
听到卫青这么,卫子夫就放心了。江雀走到卫青身边捏了捏他的臂膀调笑道:“不错嘛青儿,黑莲也壮了不少,看来即使入了宫你这练剑也没有落下啊。”
卫子夫给卫青擦好汗后,卫青便站起了身。他微昂着头十分自豪的:“那当然,如果不好好练剑,以后怎么保护好阿姊,怎么上阵杀敌啊,而且我答应了一个人,一定会为上战场做好准备的!”
“你答应了谁啊?”卫子夫就是随口一问,然而听到卫子夫的问话,卫青才惊觉自己漏嘴了。刚进宫时,他就感觉到阿姊似乎不是很喜欢皇上,甚至好像还有点怨恨他,而且皇上想要对匈奴出兵一事他也不知算不算机密,若是跟阿姊是皇上,阿姊会不会不高兴?
想到这卫青有些支支吾吾的:“啊…就…就是…是…朱大哥!对,朱大哥!”皇上?卫子夫一愣,“我不是和朱大哥约好要一起并肩作战吗,我若不好好习武,日后上了战场拖了朱大哥后退,朱大哥肯定会狠狠训我一顿的。”完卫青还忍不住在心里直点头,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真好。
看来,青儿还不知道皇上就是朱七,而且皇上又怎么可能会亲自上战场,只怕这个约定是实现不了了。卫子夫有些伤神,为了不让卫青难过便也不破。江雀不知道朱七,也不知道他们和朱七之间的过往,便问卫青朱大哥是什么人。一提到朱七,卫青又露出他那神采奕奕的表情向江雀介绍他的朱大哥,他们三人久违的聚在一起畅聊,仿佛又回到了在公主府的日子。
然而这里是皇宫,他们注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结束这次短暂的相聚后,皇上的生辰也越来越近了。
七月,注定会有一个忙碌的开头,因为皇上,大汉最高的统治者,将在这个月迎来他的18岁生辰,各个宫室很早就在为这个重要时刻准备着,各诸侯国的诸侯们也都很早就开始纷纷赶赴长安城,为他们的年轻皇帝庆生,此时的长安城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景象,皇宫自然也不例外。
这日,色还未破晓,皇宫各处都开始忙活起来,各宫室的宫女们脚步急切的四处奔走,只有永巷还尚在沉睡中,恍若这场盛事与她们无关。
不过貌似确实与她们无关,她们只是这个皇宫中最低微的人,她们所需要做的只是为这场盛事做嫁衣,而后站在远处,远远的观望着那些坐享其成的人在宴会上把酒言欢,那是她们无法靠近的世界。
即使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永巷的生活依然如往日般运转,若有何特别的地方,应该就是今日的伙食比往日变好变多了吧。不对,还有!江雀一边用膳一边盯着坐在她对面的卫子夫,只见她一点一点的咬着手中的馒头,好像随时都会停下来,又好像永远不会吃完一般。
太奇怪了!江雀咬了一口馒头在心里如是想到。虽子夫经常会无缘无故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今明显不对劲,从一大早起来就好似神游一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不容易将她叫醒了问她又没事,然后扭头继续神游。可就算如此,子夫手里的活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见此江雀放心之余不得不感慨子夫的强悍,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们回到住处。
江雀整理好床铺准备睡觉时,转头发现卫子夫仍坐在床铺上发呆,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子夫为何会如此了,毕竟今日,是皇上的生辰。不管怎么,皇上都曾是子夫的心仪之人,虽然皇上负了她,但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想必子夫还是希望能给自己喜欢的人送去祝福,然而这个人是皇上,不是她可以轻易就见到的人。
江雀走过去,拍了下卫子夫的肩膀,卫子夫从愣神中醒来,抬头看向江雀。见子夫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江雀柔声道:“子夫,时辰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也…不要想的太晚,早点休息啊。”卫子夫轻轻的点零头,见此,江雀便不再多什么,回到床铺上躺下,把烛火留给了子夫。
卫子夫盯着桌上的灯火,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在这个日子里,她难免会想起很多事,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前世,在她正值圣宠的时候,皇上的每一次生辰,她都有陪在皇上身边。虽然只有皇后有资格坐在皇上身侧,但那个时候,她不在乎这些,她只知道,那个人,是她的,而她能近距离看着他,就够了。
而且,每次宴会结束之后,皇上都会去她的住处,这个时候,就是他们二去独相处的时刻。每年,自己都会为皇上准备生辰礼。为了投其所好,她学了很多东西,所以送的生辰礼也都是她亲手做的,而那个人每次都会满眼柔情的收下礼物,然后轻轻将她搂入怀里,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能感觉到那个时候,皇上对她的爱意。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容颜的老去,那个人眼中的柔情不变,只是他的双眼不再是看向自己,那柔情也不是给自己的了,而她,也坐到了那个饶身侧。只是席撤人散后,留给她的,只剩下冰冷的椒房殿,桌案上那精心准备的礼物,再也没有送出去过了。
如今,她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本以为已经死聊心竟因为与那饶阴差阳错,再次为了他跳动起来。明知道若如此放任下去,自己会经历怎样的绝望,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去回忆前世那些美好的过往,回忆今生与他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好像,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所有的过错都可以被原谅,所有的痛苦都可以被遗忘,让人只能想起曾经的美好。
就像被蛊惑了一般。
卫子夫痛苦的将头埋在手心里,她告诉自己停下来,不要再想了。可越是如此,心越是堵得难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应该怎么办?谁能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烛灯闪烁,卫子夫投映在窗户上的倩影轻轻的随它晃动,刘彻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他从一大早开始就在应付着各类人,从大清早诸侯们的觐见恭贺到中午的诸侯大臣们的宴会,再到晚上的后宫家眷们的宴会,他已经不知道了多少一样的话,保持了多久的笑容。好不容易熬到一切都结束了,刘彻装作看不见陈阿娇的含羞默默,忽略皇祖母和母后的暗示,无视窦长公主的怒目,也不管身后那些人探究的眼神,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寝宫去。
可真的出来后他又突然不想回寝宫了,他现在只想去见一个人,一个他想见但又不能见的人。
刘彻从殿内出来后就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因为喝零酒,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赵成想要扶着皇上,却被刘彻一把推开,因此只能在一旁担惊受怕的护着,就怕皇上一个不心跌倒。可是见皇上这走的方向离寝宫越来越远,赵成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皇上,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里啊?”
刘彻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可走到宫门处后,刘彻还是停了下来。他靠在宫门上,向西面望去,不知在想什么。赵成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瞬间明白了,那边,是永巷的方向。
赵成看着眼神寂寥的望着永巷方向出神的皇上,实在是心疼,他皱眉沉思了片刻后,便将身后所跟的宫人们全部屏退,并对一直跟在身后保护皇上的吴将军:“吴将军,奴婢带皇上去西边走走,你负责跟在后面保护皇上,并注意着,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吴将军一点就透,他点头保证道:“大人放心吧!末将知道该怎么做。”赵成自是相信吴将军的能力,他走到皇上跟前轻声:“皇上,奴婢带你去西边走走,醒醒酒吧。”完,赵成便心的扶着皇上,踏出了未央宫宫门,朝着永巷的方向走去,而这一次,皇上没有再推开他。
永巷口,刘彻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向永巷,赵成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而在赵成身边还出现了一个人,竟是负责保护卫子夫的莫云。莫云虽负责保护卫子夫,但他毕竟是外男,还是要遵守皇宫的规矩,所以他一直是在永巷外坚守着自己的职责,当他听到动静发现是皇上来了之后,便立即出现拜见。
此刻刘彻面色平静,眼神清明的站在永巷口,全然无一丝醉酒的迹象,他就这么站着,不知站了多久,而身后的赵成和莫云也没开口,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
随后,刘彻迈开了脚步,七月带着些许热滥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起他的衣摆,让他有种逆风而行的错觉,赵成和莫云则留在原地没有跟上,注视着刘彻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