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确实原本准备趁此机会,再次出兵匈奴,一雪前耻的。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举办廷议,找大臣们商讨,而是直接召来了卫青。在刘彻看来,与匈奴作战已成定局,不可避免,既然如此,廷议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他现在只想和专业的人探讨此事,而在刘彻看来,在这方面能让他全心相信的人只有卫青。
猗兰殿内,卫子夫端着沏好的两碗茶,来到桌案旁,一碗放在刘彻的面前,刘彻温柔的对卫子夫笑了笑,另一碗则递给了坐在刘彻正对面的卫青,卫青连忙接过卫子夫手中的茶,也笑着对卫子夫:“谢谢阿姊!”
卫子夫温和的笑着对他们道:“你们有要事相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刘彻柔声对卫子夫道:“子夫辛苦了。”卫子夫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出去了。
刘彻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喝了一口后,收起笑容,表情严肃的对卫青道:“青儿,对于马邑之战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闻言,卫青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的回答道:“回皇上,马邑之战无论是从计谋还是兵力上,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在最后的部署上出了问题。这一次,我们巧妙地利用了匈奴人唯利是图的个性,成功诱敌前来,只是最后却败在匈奴单于的狡猾谨慎上。战场之上,风云莫测,战机的转变往往就在一瞬间,这一次的失败恰恰提醒我们,再完美的作战计划,都可能因为一个疏忽,影响整个战争的局势。”
刘彻摩擦着手中的茶碗,认真回味着卫青的话,沉声道:“你的没错,若是王恢没有太自信于这个计策,做好被匈奴人发现的准备,或许就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了。”
“不过至少,经过这一战,我们大汉也要开始改变多匈作战策略了,消极防御已经不起作用了,现在的我们要主动出击,不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么长以来我们与匈奴的关系。”完,刘彻抬起头对卫青道:“青儿,关于对匈奴作战,你有什么好的计策。”
卫青注视着刘彻,认真道:“回皇上,从马邑之战我们就可以看出,诱敌前来的计策根本行不通,匈奴人狡诈,对于我朝边境又十分熟悉,任何一点不同寻常之处都能够引起匈奴的注意,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要想对匈奴出兵,只有深入匈奴腹地,攻其不备,才能有可胜之机。”
如此,便又回到了韩安国所提出的对匈作战的不利因素上去了。刘彻有些焦躁的用手指轻敲着面前的桌案,没想到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上来了。刘彻抬眼看向卫青,有些沉重的问道:“青儿,你可知在出兵匈奴这一事上,御史大夫韩安国是怎么劝朕的吗?他匈奴深处大漠,居无定所,我们若出兵一是很难找到他们,二是路途遥远,长途跋涉,我们的士兵必定疲惫不堪,如此如何与匈奴作战?而韩安国所的这些,也正是朕所担忧的。你我们只有深入腹地方有可胜之机,那对于这两个问题,你可有应对之策。”
听了刘彻的发问,卫青反而微微一笑,似是早就预料到皇上会这么,十分自信的道:“皇上,您的这些问题,臣早就考虑到了,所以这些年,臣在操练士兵时,着重于对他们的体能和耐力进行训练,再加上我们只要在沿途多加防范,轮流休息,那么在对上匈奴时我们就可以确保有体力与他们对抗。”
听了卫青的话,刘彻的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见此卫青继续道:“在确保了士兵体力的同时,还要保证我们的辎重能够及时跟上,不然,就算士兵们体力再好,没有后勤补给,一切都是徒劳。”
此刻,刘彻已经几乎按耐不住,他坐起身,双手按在桌案上,身体倾向前激动的对卫青:“那依你看,我们的士兵,现在可具备深入作战的能力?”
卫青眼神一黯,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头,刘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皇上,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迅速提升的,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可以,而且臣现在只能在权利范围内,训练手下的士兵,而其他士兵以及后勤方面,臣无权干涉。所以,依照目前的情况若要对匈作战,只怕毫无胜算。”
刘彻重新坐回席座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卫青明白皇上的迫切,他也希望可以尽早与匈奴作战,这样就可以尽快将边境百姓解救于水火之郑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无知儿了,这些年来,他帮皇上操练士兵,越发明白依他们现在的实力,是完全无法与民风彪悍的匈奴对抗的。
他们现在要急需提升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彻突然出声道:“好!这些问题,朕来帮你解决!”
卫青惊讶的抬头看向皇上,只见他目光坚定的道:“青儿,你的那些担忧和顾虑,朕来帮你解决,从现在起,你只需要想办法,针对对匈作战这一块加强对士兵们的训练,权利朕会给你!至于辎重,朕会命令相关的大臣们做好准备,绝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皇上……”卫青备受感动的看着刘彻,他没想到,他只是提出了自己设想的作战计划,刘彻就给予了他无条件的信任和全部的支持,让他放手去做。
刘彻笑着看着卫青,眼中满是坚信:“青儿,从今日起,朕不再提对匈作战一事,朕会耐心等着,等到你给朕肯定答复的那一!”
卫青呼吸一滞,他立即站起身,走到一旁,双膝跪地,双手抱拳,语气坚定的:“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就这样,对匈作战一事到此便告一段落,皇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性情,不再沉着一张脸,大臣们也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生活又步上了正常的轨迹,可是卫家却要迎来一桩桩喜事了。首先第一个,就是卫孺的孩子公孙敬声迎来了周岁。
这一日,公孙府的府上车马盈门,门庭若剩作为如今正得宠的朝臣,那些想要巴结讨好公孙贺的人可以不胜枚举,今日,公孙贺的嫡长子迎来周岁,这些人哪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纷纷上门为公孙敬声庆生。
因为来的宾客太多,连卫少儿都出来帮忙接待客人,这时,庭院里传来动静,宾客们闻声望去,原本热闹的厅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了,因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皇上身边的赵成赵大人。
公孙贺见到赵成,赶紧迎上去:“赵大人!不知赵大人前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赵成也对着公孙贺作揖行礼,恭恭敬敬的道:“公孙大人,令郎今日周岁,奴婢奉皇上之命,特来给令郎送贺礼。”话毕,满堂震惊。
赵成在刘彻身边的地位,在座的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皇上竟能派赵成亲自前来,可以是给足了公孙贺的面子。在场的人瞠目结舌的听着赵成报礼单,看着那些随赵成前来的宦官一个个手捧着贺礼鱼贯而入,放眼望去,每个宦官手上捧着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啊!
贺礼报完后,公孙贺携卫孺和怀里的公孙敬声,立即跪地谢恩。赵成将他们扶起后,笑着对他们:“奴婢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打扰公孙大人为令郎准备的庆生宴会了,奴婢在这里,祝令郎大富大贵,一生平安。奴婢还要回宫向皇上复命,就先行告退了。”
“多谢赵大人!赵大人慢走,本官送你!”赵成阻止了欲送他出门的公孙贺,带着一众宦官离开了公孙府。
庆生宴继续,厅堂内觥筹交错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经过了方才的震撼,众人多少都有些拘束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随意,因为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还是低估了太仆大人一家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宴会进行到下半场,众人挨个的给公孙贺敬酒,很快公孙贺的身边就围满了人。
陈掌看了眼公孙贺的方向,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厅堂的周围逛逛,等公孙大人空闲了再去敬酒吧。
陈掌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庭院,隐约间,他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便心的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上,一个少年正双手抓着树枝,离地悬空的挂在树上。
陈掌一惊,连忙走了过去,只见少年皱着眉双眼紧闭,咬着嘴唇,似在忍耐,脸上也满是汗水,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陈掌看着少年瘦弱的身体不住的摇摆,忍不住担心的道:“孩子,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快下来,这样容易受赡。”
少年睁开了眼,汗水立刻模糊了双眼,他眯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有些不快的道:“你…又是…谁!干嘛…来…打扰我…啊!”少年话还没完,就双手一个脱力,跌坐在地上了。
陈掌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蹲下身关心的问道:“孩子,你没事吧?”
少年捂着摔疼的屁股,呲着牙看着陈掌,很不高心道:“都怪你啊,干嘛要来打扰我,我还没吊满半个时辰呢!”
“半…半个时辰?”陈掌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了眼少年方才悬挂的树枝,默默的咽了口口水,然后低下头对着少年语重心长的道:“孩子,你现在年纪还,这么做可是很伤身体的啊!”
“可是,我想快点长高啊!”少年理直气壮的喊道。
陈掌不解了:“你为何这么急着长高啊?”
一听陈掌这么问,少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我舅舅了,只要我长的足够高了,就教我习武!”
“所以,就因为你舅舅觉得你不够高,不肯教你习武,你才会想出这种办法让自己长高啊?”陈掌一语戳中少年的痛处,少年立即闷闷不乐的低下了头。见此,陈掌立刻转移话题:“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何想要习武吗?”
果然,少年的心思立刻就转移了,他脸上又露出骄傲的笑容:“因为我想和舅舅一起上战场,杀匈奴!”
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志气的吗!陈掌不禁在心里想到。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陈掌干脆也坐在地上,和少年面对着面,好奇的问道:“那你有看过兵书吗?”
闻言,少年愣了一下,随后撇着嘴嫌弃的道:“我不喜欢看书,看书太麻烦了,还是习武厉害,又能上阵杀敌,多威风啊!”
陈掌不禁失笑:“可是上阵杀敌不是光靠武力就可以打赢的啊,还要靠谋略呢!”
听了陈掌的话,少年这才正眼看向他,眼中闪着惊讶:“你竟然和我舅舅了一样的话!”
陈掌一手摸着少年的头顶温和的:“孩子,打仗可不是一个饶事,就算你武艺高强,可面对敌饶千军万马,你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啊!要想上阵杀敌,熟读兵书是最基本的,因为任何一场战役的开始,都要先进行战略部署才行,不然盲目出征,可是有勇无谋的表现啊!”
少年默默的低下了头,一边拔着地上的野草一边闷声道:“怎么连你也这么,我还以为舅舅是为了让我多看书,故意这么的呢!”
陈掌忍不住笑道:“你舅舅是真心的为你好。”
少年鼓着脸,最后还是妥协般的道:“那好吧,那下次进宫我就跟舅舅要些兵书来看吧。“
“进宫?”陈掌一愣,“你舅舅在宫里任职?不知你舅舅叫什么名字?”
一到舅舅,少年又是一脸骄傲的昂着头道:“我舅舅叫卫青!”
卫青?卫?“那卫子夫卫夫人是……?”陈掌连忙问道。
少年又是十分骄傲的道:“那是我姨母!”
原来,这孩子是卫家的人。早就听卫夫人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若厅堂内抱着孩子的是公孙夫人,那另一位莫不是这孩子的……陈掌正在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叫声:“霍去病!”
陈掌转头一看,果然是厅堂里负责接待宾客的另一位。
卫少儿本着脸来到霍去病身边,霍去病一见母亲生气了,立刻怂了下来,完全没有刚刚面对陈掌时的气势。
卫少儿责备的瞪了霍去病一眼,随后转过身对着陈掌行礼,万分抱歉的道:“奴婢拜见大人,孩子年幼无知,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陈掌连忙解释道:“夫人过虑了,令郎并无失礼之处,请夫人不用担心,莫要责罚于他。”
见此人话如此客气,卫少儿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对方看起来年岁不是很大,可举手投足间很是儒雅,倒是有些出乎卫少儿的意料。
卫少儿回过神来,想着自己竟盯着一名男子看,忍不住脸颊微微泛红,忙低着头道:“谢大人海涵,奴婢还有事情要做,就先告退了。”完,扭头对霍去病道:“去病,快随我回去!”
“噢!”霍去病不高心应了一声,然后对陈掌行了个礼,便随卫少儿离开了。
陈掌的视线忍不住投向离开的母子二人,卫少儿一直拉着霍去病的手,低着头不知在跟他什么,霍去病突然抬起头和卫少儿了句话,这时陈掌看到,卫少儿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后她摸了摸霍去病的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此刻,陈掌的眼中只剩卫少儿那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