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烟罗糊就的窗纸外,夜色深沉。朱明月端坐于红烛前,细看着手中信。看完之后,她将信递向了摇曳的烛火。那封信,便在灯盏内化为灰烬。
“小姐,太子殿下写给你的每一封信,你都好好的收藏了起来,为什么这次要把它烧掉呢?”翠缕走了过来,帮朱明月卸去头上的珠花玉钗。
“因为这次殿下不仅仅只是跟我闲话家常。”
“难道殿下写给你的信中,有什么隐晦?”
“贤王每次都要来宰相府看望我,太子要我留心他身边的人的刀柄上,是否有木槿花的徽记。”朱明月伸手,摘下了耳上的月牙耳坠。
“木槿花?”翠缕将朱明月挽起的高髻放了下来,一头青丝垂背。
“太子殿下想要知道此次北行派杀手去杀他的究竟是贤王还是皇上,那些杀手的刀柄上刻有木槿花的徽记。”
“小姐,那你决定好了,是要做太子妃还是贤王妃?”翠缕知道贤王和太子都对自家的小姐格外的钟意,而且贤王与太子是整个大天王朝内两股最强大的对峙势力。甚至有人说贤王比太子更得势,取代太子只是早晚的问题。
“翠缕,来决定我嫁给谁的从来都不是我。”朱明月望着窗外斑驳的月色,眼里浮上一抹苍凉。
此时的东宫内,漠然立于褐红色的朱漆门外。屋内本还明亮的烛火,在他到来时突然熄灭,显然是屋内的人不愿见他。
深夜的风拂动着漠然的衣角,这炎热夏季的风却让他感觉到了寒意。
平时一脸冰冷的他,此刻望着屋内的眼神却是格外的深情:“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可我……”实在是想念!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屋内的她。
在漠北差点回不来的时候,生死挣扎的边缘他满脑子都是她。即便她已是自己主人的女人,可他还是控制不了的想她。
此刻,一道门却将他们搁在了两端,门里门外咫尺天涯。从他决定不带她远走高飞的那一刻开始,屋内屋外就已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从她一进入东宫,她便一直把自己锁于屋内。他知道她怪他,怨他,甚至恨他,所以她就折磨自己报复他。
他转身,步履缓慢,渐渐的消失在夜幕里。待他离去之后,屋内的烛火又再一次亮起……
权倾尘将从院子里采来的葱莲花插入高几上的青花瓷里,她听说朱明月特别喜爱葱莲花,所以太子殿下便在院里种满了葱莲。
权倾尘将花插好转过身,一个锦地盒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里面是我叫漠然去为你定做的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龙绍阳将盒子递给了权倾尘。
权倾尘接过了盒子,她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衣裙,是由上好的冰蝉丝所织成,质地光滑,触手柔软。
“殿下怎么会想要送我衣服?”
“我见你所穿的皆是粗衣布衫,你既已是本宫的侍卫,就不能丢了东宫的脸面。”
权倾尘抬起头来,笑道:“谢谢殿下。”
“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我这样做其实也还有另一个目地。东宫的侍卫皆是男子,而突然冒出你这样一个女侍卫来,只怕他们会起疑心,从而去调查你的身份。所以如果将你扮成一个美人,那么他们就会以为我不过是贪图美色,才会让美人扮作侍卫常伴身侧而已。这样,那些想要加害本宫的人,自然就会掉以轻心。好了,你去里面将衣服换上吧。今天是三哥的生辰,待会儿我们还要去贤王府呢。”
“是。”
权倾尘捧着衣服来到了锦屏之后,看到了桌案上还放有一个妆奁和一些珠花,想必是龙韶阳特意为她准备的。
龙绍阳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坐在香炉前看了起来。时光在他簌簌的翻书声中悄然而逝,片刻过后,轻微的脚步声自屏风之后传来。
龙绍阳闻声抬起头来,屏风之前的权倾尘,深白色的华衣裹身,外披雪白色的纱衣,裙边熠熠如清灵透彻的月光流泻,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素简的月白色玉簪,束以一根淡蓝色的发带,随着发丝飞舞。眉如远山,眸如秋水,整个人就像是临江而立的仙子般出尘高远。
龙绍阳看见这样的权倾尘,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仿佛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她的美与朱明月的美不同,朱明月的美是惊艳,她的美却是清冷。
“嗯,确实看着顺眼多了。”龙绍阳绕着权倾尘看了一圈。“对了,还有一件礼物要给你。”龙绍阳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长形的盒子,他将盒子打开,取出了一把长剑递给权倾尘:“在本宫的身边,没有一把好的剑怎么能行呢。”
权倾尘接过了长剑,她缓缓的拔出了剑鞘中的剑,玄铁而铸的剑身轻薄而明亮,剑柄为一条银色的龙雕之案,显得无比威严,剑刃新发于硎,锋利如秋霜。
权倾尘握紧了手中的剑,躬身道:“谢谢殿下。”面对龙韶阳的这份恩情,她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将会誓死守护好他。
暮色还未降临,贤王府里早已红灯高挂,各方宾客络绎不绝。
贤王生辰的宴席设在人工开凿的湖岸上,山水辽远,天地开阔。清风拂来了湖面上清凉润泽的气息,消解了炎夏的酷热,给席上的宾客们带来了几分凉意。
权倾尘与漠然作为太子的贴身侍卫,随太子以及几位侧妃入席。
今晚的龙韶阳身着一袭暗青色锦袍,一顶翠玉冠将额前的头发全部束起,露出宽广的额头,斜飞的剑眉,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嘴唇。紧抿的嘴角像是带有不自觉的笑意,灿若星辰。尽管太子的身边簇拥着许多的莺莺燕燕,许多的婢女小姐还是不自觉的将目光向这个天下第一美男投了过来。
贤王龙绍承见他们过来了,便带领随从前来迎接。
与太子的潇洒不羁不同,贤王俊美绝伦的脸上带有的是柔柔的笑意。这个在诸多皇子中唯一被封为王的三皇子,一言一举都彬彬有礼。
“太子殿下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殿下把我的生辰给忘了呢。”
龙韶阳朗朗一笑:“怎么可能会忘,只是有事耽搁,来迟了点罢了。”
权倾尘看着龙韶承,想起了那年在翰林书院里,他同龙韶阳和漠然一同走了进来,三个少年的熠熠风采立刻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时候的他们还是真正的兄弟,可现在却只是表面上的兄弟。
太子及几位侧妃入席后,权倾尘与漠然便分别侍立于太子的两侧。众人的目光并未被太子身畔的几位美艳侧妃所吸引,而是投向了他身后手握玄铁剑的权倾尘。
人们都在窃窃议论着太子这位绝美的侍卫。
湖岸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仿如天上的闹市。忽然飘来了一阵空灵的琵琶声,众人循声望向了湖面。一艘船不知从何处划来,船檐四周挑有最精致明亮的角灯,周身用以繁花绿叶点缀,仿如一只从天上驶来的仙船。朱明月端坐于船舱上,犹抱琵琶半遮面。淡蓝色的衣袖随风翻飞,在缭绕的水雾里恍惚若仙。
权倾尘记得,朱明月以前可是不精通音律的。没想到八年来,大家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