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征程里的舟车劳顿,平常人的身体都吃不消,更何况龙韶阳还身中两种剧毒。他努力的在众将士的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神采奕奕的样子,却只能在每次毒发的时候躲在营帐内咯血。
东郊神医开的丹药虽然能压制毒性发作,但是他也叮嘱过那丹药是药也是毒,不能过多的服用。权倾倾尘特意把自己的营帐设在龙韶阳的旁边,就是为了在他毒发的时候照顾他。
多少个深夜里,她守在他的床畔,看着他毒发时紧锁着眉头、十分的痛苦,看着他嘴角边不断溢出的血,怎么也止不住……而第二天,他又不得不收起昨夜的脆弱和病态,依然一副落拓不羁的样子,和士兵们比赛骑马,和士兵们赤身跳入河中洗澡,和士兵们打闹成一片……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漠然和她。
那祝枝庄聚集的都是一些身兼数启命案的穷凶极恶之人,手下的小兵喽啰多达数万人。而那庄又建在山岗之上,顽石垒砌成约二丈来高的城墙。庄门外那两道拱起的奇峰,很好的为庄内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从奇峰上滚落的无数山石和数千只羽箭,让龙韶阳的第一次御率亲征以失败而告结。
初战被折了锐气,小校们都有些垂头丧气。为免士气更低落,龙韶阳第二日晨时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可那祝枝庄依旧防守得滴水不漏,固若金汤,根本就攻不进去。
龙韶阳在巡视了一圈祝枝庄的地貌回来后,决定只将祝枝庄包围起来,不再进攻。权倾尘自然懂得他的战略,祝枝庄位于高山,虽然短时间内不会缺粮,但一定会缺水。因为庄内的主要水源是在左侧奇峰山脚下的山洞里,平时庄内用的水都是到山脚下来背的。
而他们只要死守住庄门,不出十天半个月,庄内就会缺水。
果然不到十来天,祝枝庄便因极度缺水而不得不选择大开庄门出来迎战。
旗幡蔽日,刀剑如麻,前面都是带甲马军,后面尽是擎枪兵将,喊声如雷贯耳。
权倾尘身穿银色掩心铠甲,身骑褐红色的战马,与漠然分立龙韶阳的左右侧,这是她第一次比较正式的与龙韶阳和漠然并肩作战。
五千御林军对对方的两万军马,这场战役注定要打得万分凶险。权倾尘全程护在龙韶阳的身旁,可负伤的龙韶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弱,甚至她是第一次见识到龙韶阳的马上功夫是如此的潇洒连贯又不失力度。她与他背对而战,把自己的后部交给了彼此。
漠然望着战场上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心想着在此之前与龙韶阳最具默契的人可是自己。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比他更懂龙韶阳,比他更信任龙韶阳。
祝枝庄的五位头领皆是江湖中有名的武艺高强之人,他们得知这次来攻打本庄的是当今太子,而人称“醉汉”的三当家蔡伢子便曾见过龙韶阳,所以他们五人重点攻杀的对象便是龙韶阳。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龙韶阳身边的那位女将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她的剑去如疾风,来如闪电,冷光过处,鲜血四溅,将他们的攻击一次又一次的挡了回去。
人称“巨人”的五当家赵能虽是他们五位之中功夫较弱的,可他的力气却是最大的,能徒手将一棵生长了百年的老树连根拔起。他见攻不到太子的身边,心下一急,随手夺过了一个小校的铁戟,倾尽全力将铁戟朝着龙韶阳挥了过去。
铁戟刺破空气,向龙韶阳的右后方刺到。千钧一发之际,权倾尘甚至来不及思索,就将左手迎了上去——她将铁戟牢牢握住。铁戟穿破了她的手掌,鲜血如蜿蜒的小溪,顺着她的手腕流下。龙韶阳一惊,随即强自镇定,挥动长矛,为权倾尘守住了她的周边。权倾尘一把将铁戟拔下,左手瞬间疼得失去了知觉。不过她虽然负伤,但依然单手执剑,将敌寇杀得片甲不留……
夜间,医师在处理权倾尘的手伤时,宣称她这段时间左手不能再动武了,否则会伤到经络再难医治。然而大战在即,他们本就处于不利,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下。医师见劝不动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眼里充满惋惜。
权倾尘却不以为意,并叮嘱医师不要告知龙韶阳。她知道龙韶阳一旦知道,便不会让她再上战场了。
医师退下后,为了缓解伤口的疼痛,权倾尘准备出营帐去散散步。此刻龙韶阳和漠然他们还在中军营帐商量明天的战役,她便只身一人来到了河边。
秋意深浓,百草尽已枯萎。可河畔的芦荻花开得正盛,在夜风中摇曳着蒹葭的风华。权倾尘在想,如果今天受伤的是朱明月,那么龙韶阳一定会很心疼吧!近来很是奇怪,她总是不知不觉的就将自己与朱明月对比起来。她望着河的对岸,对岸是茫茫的野水,隐隐的青山。几多老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荒田寂寞,古渡凄凉。
权倾尘伸手环抱住自己,感觉到有些冷。这时,一件外袍从后面披在了她的身上,一股熟悉的香味萦绕在了她的鼻间,那是龙韶阳的龙诞香。她忙转过身去,龙韶阳真的就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道:“受了伤怎么不在营中休息?”
权倾尘笑道:“没什么大碍,小伤而已。”
“是吗?可我怎么听医师说伤口很深,又加之没有及时处理,很严重呢?”
“他怎么……”
“怎么告诉我了吧!我是太子,你觉得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龙韶阳见权倾尘沉默不语,继续道:“明天,你就留在营内吧!”说完转身便走了,权倾尘忙将他叫住:“殿下,让我继续上战场吧。”
龙韶阳回过身来:“不行,医师说你的手……”
权倾尘打断他道:“殿下,上场作战受伤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我们的人马本就不多,殿下的身边需要我的守护不是吗?”
龙韶阳依旧坚决道:“不行。你知不知道你的左手可能会废掉……”
权倾尘也坚决道:“那又如何。如果殿下您有什么不测,那倾尘双手完好又有什么意义。”
“倾尘,别逞强……”
权倾尘的喉咙突然有些酸涩,红着眼道:“殿下,您不也是一样在逞强吗?”权倾尘看着他受了太多的苦了,“从我决定要跟在殿下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未来的路一定不好走。所以殿下,只要倾尘还活着,倾尘就一定会倾尽全力守护好您。”
龙韶阳怔怔的望着权倾尘,他所处的环境一直都是龙潭虎穴,只有一个漠然知心,可漠然又是那种冷冷不爱说话之人,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另一个人说要守护他,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龙韶阳喃喃道:“倾尘……”
“主帅,”权倾尘双膝一曲,对着龙韶阳跪下了,她双手交叠至额头,哽咽着磕下头去:“臣恳求您让我上战场。”
龙韶阳望着跪在他面前的权倾尘,秋风忽起,芦荻花飘零,落在滩头边上,像是一场飘落的雪。过了半瞬,他方道:“好吧。”
次日一战,龙韶阳身中奇毒,却丝毫不现病态,奋勇争先,万夫难敌。这让原本心灰意懒的小校们个个热血沸腾,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这场被戏称为太子千里送人头的战役,龙韶阳却连战告捷。捷报传入帝都,贤王、高培盛和朱丞相俱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