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三人目送着鲛人离开文水,鲛人一游三回头,直到游出很远的距离,才沉入水中。
那些沉入水中追逐珍珠的人,追着追着就追到了自己家中,眼前白花花的珍珠刹那间化作虚影,消失得干干净净。
“绮月姐姐,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放了她?”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万一他们要把她杀了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如果他们要杀她,你会救她吗?”
“不知道。”
她不是造物者,也不是谁的主宰,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所幸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不然,什么是降妖伏魔,又什么是匡扶天下?
之后,苏青丞兄弟二人乘舟南下往湘南而去,绮月则上了岸,她要北上去找那个魔尊殷皇。
她仍是光着一双脚极散漫地走着,昨日那妇人送的绣花鞋早落在了水里,不过,她似乎十分习惯了光脚走路,地上沙石磕着碰着也俨然如同无物。不多时,进入闹市,闹市里的人忽闻一阵“叮铃叮铃”的银铃响,就都停下脚步,往她那瞧去,但见她一身红妆潋滟,灼灼如仙,自惭形秽之下又都悄悄地退到了一边,于是乎,闹市里大老远便形成了一条宽大无人的通道。
“这是哪里来的仙子呀?我活了这么久了,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仙子!”
“如此好看的仙子,定是苏门来的!”
“苏门的仙子不穿红衣!”
“这个仙子有些与众不同,她不穿鞋……”
“……”
路人悄声议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从街头走到街尾。天黑的时候,街上行人陆陆续续回了家,不多时就只剩了她一人孤零零地在街上走着。
今夜是个星夜,天边遥挂着一轮弯弯的峨眉月,绮月仰头望着那轮弯月,忽而之间飞身上了一片屋顶。她伸出一只手,五指摊开,向着那片弯弯的月亮,月光像被吸引了一般,缓缓地在她掌心聚拢,形成一束泛着银色精华的光柱,一点一点地变得明亮。她垂头盯着光柱发呆,忽见光柱里隐隐约约地映出一道人影。
她抬头,对面数丈远的屋顶上,立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叫只看得见一身带着朦胧月色的黑色背影。
是殷皇。
绮月将掌心里的光柱向他打了过去,殷皇随即化作了一团黑色烟影,四散而去,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在屋顶站了一会,忽觉身侧有人凝望着自己,微微侧头,果见一道黑影立在左侧的屋顶上,似乎正在盯着她。
“殷皇!”
“叮铃叮铃”的银铃声刹那响起,又戛然而止!
绮月落身于殷皇身后,两人不过咫尺,殷皇的一缕发丝恍然间飘起,贴着绮月的脸颊一扫而过。
“堂堂魔尊大人为什么要跟着我?”绮月拢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捏了个定身咒,趁着说话的瞬间朝殷皇的背后猛地点去,却点了个空!
刚刚还在她面前咫尺之处的殷皇倏然间又出现在了距她丈外的地方。
“不说话也不敢正脸对着我,莫非是从前被我打趴下的哪个小魔头?”绮月跃身跟了上去,空中刹那又响起一阵“叮铃叮铃”的脆响,殷皇似乎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纵身跃入夜空之中。
绮月从鼻息里轻哼一声,她正要去找他!
淡淡的月色里,刹那映出一黑一红两道人影。
追了大半夜,殷皇似乎也没个目的地,她慢他也慢,她快他也快,倒像是他在陪她兜圈子!
奇怪,这个人这么无聊吗?
绮月立在一根松枝上,双手拢在袖子里,皱着眉头望着前面那棵树头上的殷皇。
“你到底是谁?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救的我?”
背对着她的殷皇突然侧过头来,一道犀利的眸光像刀光一样扑入绮月的瞳孔,绮月浑身一个激灵,直直地从松枝上坠落,“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时,前面树头上早已没了殷皇的身影。
“搞什么!”绮月恨恨地飞起一脚,身旁的松树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臭小子,别让我抓到你!”
绮月在树林子里瞎晃了一圈,找到一个出口,这个出口连着一条江,江边靠着一只小船,船上无人,瞧着天渐渐就要亮了,她摸进那小船里,身子往里一躺,斗笠往脸上一盖,眼睛一闭,长舒一口气:“闭上眼躺下睡觉的感觉,真好!”不一会便沉沉地睡去。
待她醒来时,船已在江中心,太阳落在了西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她坐了起来,小船荡在茫茫大江之上,半天没动。船上没有桨也没有其他人,她伸出手拨弄了一下江水,船晃悠了一会,却只是在江面上打着转转。
江岸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斑竹,春风一抚动,斑竹立刻随着舞动修长的身姿,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声音如歌如泣。绮月拉长耳朵仔细聆听一会,那声响又渐渐消弭。她站起身,走下船,踩在水面上,从江中心向斑竹走去,那船也跟着她的步伐像水蛇一样滑行了过去。
到了斑竹底下,绮月又踏回船上,仔细地打量着那些斑竹。三月的斑竹分外清新翠绿,竹上稀稀疏疏的斑点更是格外迷人,她凝神看了一会,觉得眼眶湿湿的,抬手抹了抹,竟是一手的热泪,泪水顺着眼眶哗啦啦地往下流,不管怎么抹也抹不完。
更奇的是,她留下的眼泪全都往那斑竹上飞去,一点一滴都落在斑竹上,每落下一滴,斑竹上便多出一个斑点。
绮月心道不妙,立即运气往后退,但眼泪仍是扑扑簌簌地往外流,她的眼睛和斑竹之间已然形成了一条泪线,随着眼泪的流失,她的身体好像也在被掏空。
不好,这是在吸取我的灵力!
绮月闭上眼,掌心向下发力,江岸边立即升腾起数十道锋利的冰剑,冰剑朝那些斑竹砍去,顷刻间就将一大片碧青碧青的斑竹砍倒在地。眼泪终于止住不再往外流。但,与此同时,江岸上的斑竹像长了腿一样汹汹涌涌地奔了过来,绮月脚下的船突然间被水下长出的斑竹击得七零八落。
江面上刹那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斑竹!
“大胆竹妖!”绮月轻喝一声,脚底轻点江面,江上碧水猛地聚拢,形成一条水银色的长龙,托着她升到了数丈高的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冲着她张牙舞爪的斑竹。
江上突然飘飘渺渺地传来美人低低的吟诵:“君不行兮夷犹,骞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在我这卖惨可行不通!”绮月御水龙往下行,水龙发出龙吟之声,江中之水皆化成龙形,张开龙口,将水中斑竹尽皆吞入口中。
江岸上的斑竹又汹汹涌涌地往后退去,没入山林之中,江面上、江岸上很快又恢复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