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皇携绮月离开酆都北上归帝京，此时，天已经亮了，跟随他们的还有苏青丞、苏青辞、花与之、方锦寒和碧流。殷皇不能见日光，所以天一亮就不见了人影。

绮月呆愣了一会，在原地没有动，苏青丞等人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此刻他们所处之地，是个荒郊野岭。她太累了，靠了一棵树就睡着了。

五个人对视一眼，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天黑的时候，殷皇再次现身，五人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绮月倏然睁眼，他站在他面前，神色十分奇怪。

绮月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殷皇摇摇头：“不知道苏长林对我做了什么，从昨晚起我就浑身不舒服。”顿了顿，他掏出聚魄灯，聚魄灯亮着绮丽的蓝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他有没有碰到你的聚魄灯？”

殷皇仍是摇头，他和苏长林、苏远清缠斗的时候，一直没能有机会靠近他们的身，也不知道苏长林有没有近过他的身碰到过聚魄灯。

“他们几个是怎么回事？”殷皇冷冷地瞥了他们五人一眼。

“不知道他们怎么跟过来了。”绮月说着，向他们走去，在他们面前丈外处站定，“你们几个跟着我们干什么？”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人说话。

绮月又道：“你们不怕我们？”

好半天，碧流才挤出一个字：“……怕。”

“那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

碧流被绮月冰冷的眸子盯得心中发毛，连忙躲到了方锦寒的身后。方锦寒连忙看向苏青丞，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

苏青丞看了眼绮月，又看了眼殷皇，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可不是什么人，我是魔尊殷皇。”

碧流又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都站着没动，只是拿眼睛盯着他看。他看起来除了很冷漠之外，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完全不似传说中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大恶魔。

苏青丞又问绮月：“为什么你会和魔在一起？”

绮月竟被这问题给难住了。

即便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她的信念也还是不与妖魔为伍，然而现实里却不得不与妖魔为伍，还把自己也化身为了妖魔。

像他们这样的，魔者、妖者，的确是不该存于世的。

她微微仰头，看着身畔的魔尊殷皇，他此刻就近在咫尺，下一刻也许就会消失，也许就会永远地留在他身边。

殷皇也看着她，半晌说道：“我流连人世二十载，只是想把你从那个黑暗的世界里解救出来，等把你救出来了，我自然就会回到我该回的地方。”

绮月怔然地望着他。

方锦寒听着这两人对话，总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上下牙齿嗑得“咯咯”直响，看他们对视的眼神也是浑身汗毛竖起，实在没忍住竟脱口而出问道：“那个……绮月姐……哥……请问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苏青辞、花与之和碧流一下子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看着绮月。

绮月也一时被这问题给问住了。

“是男人还是女人，很重要？”

方锦寒牙齿又嗑得“咯咯”直响：“这世上之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没见过一会男人一会女人的……”

苏青辞直点头。

绮月皱眉看着殷皇，殷皇别过头去。

“大概是男人吧。”

她从小就是个男孩子，一直到长大，也和其他的男孩子一样。但自从被叶重离封印再回到世间时，她又变成了女孩子模样。上蜀山之前，她强行将自己变回了从前男孩子的模样，为的就是让魔尊殷皇可以一眼就认出自己。

综其一生经历，她想，人的性别应该是可以改变的。

方锦寒和苏青辞齐齐后退一步！

“别和一帮小孩子废话。”

见他们两人走了，五个人赶紧跟了上去，走了一夜，次日白天时，又找了个清净无人的山林休息，到了晚上继续赶路。连着两日，都没有仙门中人追了上来，到了第三日夜晚的时候，已经安全抵达帝京。

帝京百姓仿佛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并没什么变化。皇宫也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到了晚上的时候，宫中灯火通明。宫门口有宦官在守着，见到殷皇，都齐齐跪在地上，高喊一声：“殷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皇宫里传来排山倒海般的齐呼，“殷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青辞和花与之面面相觑，都被这阵势给吓倒了。

殷皇恍若未闻，步履未曾停下，从宫门进入，冷漠地穿过一排一排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进入最深的深宫之中，苏青丞五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深宫的模样，就被关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绮月回头见苏青丞等人不见了，忙问道：“他们几个呢？”

“我让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不会有事。”

这座深宫被结界隔绝了起来，一般人是看不见的。深宫里比较阴冷，亮着昏暗的黄灯，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木，棺中躺了一个人。绮月凑了过去，看清棺中人后，心跳猛的一下漏跳一拍。那棺中之人，身着玄衣，面容安详，是已然死去的叶重离的尸身，尸身保存得非常完好，看上去就如同睡着了的活人一样。

绮月缓缓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接近那尸身的脸颊，肌肤相触的刹那，一股奇冷袭遍她全身，手下意识地收了回来。

殷皇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沉默地四目相对。

“这几日我需要你帮我。”殷皇从怀里掏出聚魄灯，将灯放在棺边，“应该三五日左右就好了。”

“你要做什么？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吗？”绮月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起死回生之术，太违背生死伦理，即便是修仙之人也难做到。

“嗯。”殷皇点点头，“是凤知微自创的转生术，应该没有问题。”

“万一有问题呢？”

殷皇沉默半晌：“全凭天意。”

绮月的眼眶一下子变红，殷皇别过头去：“不会有事的，一会我会回到自己体内，你替我打开聚魄灯，我自会引魂魄入体，这几日劳烦你替我守着。”

绮月点点头，殷皇便化作一缕黑烟进入棺中叶重离的体内，接着，绮月打开聚魄灯，灯中魂魄慢慢地进入叶重离体内。她蹲下身子，趴在棺沿上望着那张久违的熟悉的脸庞。

慕容绮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苏门修仙，与她同日入门的还有叶家小公子叶重离并其他几个达官贵人的公子。几人一同来到江东水云间苏门，在山门外的石墙上各自选了名字，她选了两个字，一个是绯，一个是月，连着苏门之姓便是苏绯月。叶重离也选了两个字，一个是玄，一个是夜，连在一起就是苏玄夜。

入苏门拜师时，苏门老祖过来看了一下，苏玄夜一下子就被苏门老祖看中，收了做了入室弟子，苏绯月则被苏宴云看中。从此苏绯月每次见到苏玄夜都得喊他一声“小师叔祖”。因都是帝京来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们两个被安排在一间卧房里居住，一住就是十余年。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苏玄夜离开苏门，苏绯月感到异常孤独，一年之后也十分执拗地离开了苏门，回了帝京。

回到帝京之后的事，绮月却是再也不敢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