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食堂一天三顿供应稀粥，今天中午又开始供应半干的米饭了。

这下可把矿场的职工给高兴坏了，其它单位还在一天三顿喝稀粥，他们已经有饭吃了，不愧是县城最大的单位，他们自豪。

窗口打饭菜的杨大树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见人就帮宁卫华做宣传，说这批粮食是他弄来的，要不然，一个星期后，他们连稀粥都没得吃了。

宁卫华是谁？

原本矿场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经过杨大树这么一宣传，不得了，宁卫华成矿场名人了，不认得的讨论他，认得他的，路上看见都要冲他感谢一番，拉着他说家常。

福宝牵着自家老爸的手走在路上，小胸脯挺地特别高，觉得倍有面子。

有人吹捧道：“卫华同志，你真是有本事了。”

“我哪有什么本事，就是运气好。”宁卫华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心里美得不行。

“别人咋不运气好，我听说其他几个去外省的干事没弄回来一点粮食，那几个都是吃饱了不干事的，就你有本事，以后咱们地粮食全靠你了。”

宁卫华眯起眼睛，总算品出一点味道来了，义正言辞道：“这位同志，我得批评一下你了，咋能这样说话，采购部的同志那么辛苦为你们到处找粮，你们不感激也不能埋汰人，粮食哪是那么好弄，你这样说是破坏我们采购部的内部和谐。”

他位置还没坐稳呢，可不能因为两句闲言碎语话就被采购部那些人给排挤出去了。

那人被说得不好意思，灰溜溜的走了。

宁卫华这番话也被人传到了采购部那些干事的耳朵里，他们心里顿时好受不少。

原本还有些看宁卫华不顺眼，这下觉得自己心胸狭窄了，人家用心办好事情，帮他们解决麻烦，咋还能怪人家。

这才真的接纳他成为自己人。

林香草因为自家闺女和福宝关系好，和宁家走得近，一直帮宁卫华说好话，可其他人都听不进去。

“我早就说过了，卫华同志是一位特别优秀特别高尚的同志，你们还不信。”

因为宁卫华为采购部立下大功，等处理完粮食的事，周主任特地抽空出来给他批了三天假休养。

宁卫华决定带着媳妇闺女回队里一趟。

家里两个老人一辈子为了儿女，最困难的时期，他们把粮食省给孩子，自己只喝白水，饿得皮包骨头，现在又遇到这么艰难的情况，还不定受了多大的罪。

这次回队里，福宝发现队里的人没有过年时那么有精神气了，神情颓废，脸色更加蜡黄，看起来也更瘦了。

对农民来说粮食就是命根子，辛苦忙碌一年，一场接一场天灾，把地里的农作物都毁掉了。

队里的人忙着整理毁坏的田地，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土地不能荒废了。

一家三口慢慢地走着，路上看见几个瘦巴巴的孩子蹲在地上挖东西，福宝想掏出口袋的奶糖分给他们吃，被她爸给拦住了。

他的神情第一次那么严肃，沉默得地将她提起来，放在自行车上，喊了句：“媳妇坐上来。”

林淑兰跳上自行车后座。

“你爷奶他们现在还在地里上工，咱先回家。”宁卫华骑着自行车一溜烟的走了。

宁卫华蹬着自行车，沉吟道：“福宝，咱没本事帮得了所有人，就不要瞎掺和，刚才你要是把糖给了一个孩子，就会有许多孩子跑过来冲你要，没得到的孩子会怨你小气，得到的孩子还想要更多，队里的一些大人也会有想法，人家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还有糖吃。”

福宝沉默不语。

她知道爸的意思，所以这次回家，老爸让他们都穿着以前的旧衣服，别人那么惨的时候，不要炫耀自己过得多好，人心是最难把握的东西。

上次回来过年，宁卫华临走前给了宁奶奶一把钥匙，厚着脸皮求她偶尔过来随便打扫一下，所以这次回来，家里还算干净。

从柜子里把被褥拿出来，直接铺到炕上就行了。

福宝躺在炕上，回想着队里那些饿得瘦骨嶙峋的人，心里有些不好受。

现在是1975年，1973就有杂交水稻了，但是培育的还不够成熟，也没有大面积的推广，所以现在的粮食产量还是不高。

一顿胡思乱想，很快，她就被自家爹妈的行为给弄迷糊了。

只见两口子特意换上家里更破的衣服，拿起铲子在屋子的墙角挖洞。

福宝趴在炕上，双手撑着下巴，好奇道：“爸，妈，你们做啥呢？”

宁卫华随口道：“挖洞藏粮食，要不然咋跟你奶解释咱家还有余粮。”

总不能说凭空变出来的。

林淑兰委屈道：“好累啊，我不想挖了。”

宁卫华连忙哄道：“不是多大的洞，人多做得快，咱也能早些休息不是。”

林淑兰幽怨的眼神看向自家闺女。

福宝一脸无辜的睁大眼睛。

宁卫华这才想起来，没好气道：“福宝，别想偷懒，给我去厨房拿铲子过来帮忙。”

福宝吐了吐舌头，小跑去厨房，握着铲子跑回来，一家三口一起挖。

等他们好不容易挖好一个洞，宁卫华就让福宝放两麻袋粮食进去，又给重新埋上了。

弄好，一家三口直接躺在床上聊天，渐渐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窗外的夕阳都快落下。

一家三口来到老宅。

老宁家和队里其他人家的情况差不多，个个饿得面黄肌瘦。

再次看到老两口，福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瘦了，脸上几乎看不见一点肉。

照理说有宁五叔这个粮站工人的儿子，宁大姑这个供销社的女儿，老两口不至于饿得这么惨。

但是他们有三个儿子需要接济，就算分家了，也是他们的儿子和孙子孙女，他们不忍心，就只能从自己嘴里省出来贴补他们。

宁卫华闭了闭眼睛。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就算拿粮食回来，也到不了老两口的嘴里，拿得多了，那些嫂子还有娘家需要接济，保不准都跑来借，才会一直犹豫要不要拿。

宁奶奶乐呵呵的跑上前，高兴道：“福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