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先行前来的是清妤,清妤失子后低迷了一阵子,如今虽不若往日那般天真无邪,也算是有了笑模样。
如今她一身紫衣,脚步匆忙的来了:“姐姐,你近来可好。”
清姝笑着回应:“若未好全,又怎会让人以茶相邀,恐怕是天天躺在塌上,等着你来探病了。”
“哈哈哈”清妤笑的开怀,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姐姐无事就好,满宫里,妤儿就相信姐姐了,要是姐姐再不好,妤儿可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罢,清妤蹲在清姝身边,将头埋在清姝的怀里,犹豫片刻,仿佛有话要说,可也没说出口。
清姝早看出了不对劲,嗔怪道:“方才还说满宫里只相信姐姐,如今这样大的事情瞒在心里整整一年,也亏你能瞒住。”
清妤一愣,将头抬起,撒娇道:“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
清姝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在她养病的这一年,清妤和宋璃几乎断了联系,她一向自诩读圣贤书,又怎会猜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清妤,入宫前母亲就告知我们姐妹二人,皇上是紫禁城所有宫嫔的夫君,你我二人不过是他万千女人中的一二罢了。”清姝摸了摸她的头,继续劝慰:“你失子心痛,姐姐也心痛,可这件事和岚姐姐无关。”
“我知道。”清妤打断了话,嘟囔道:“妤儿知道不是岚姐姐的错,可是妤儿就是过不了心里这道槛。”
不远处,已经走近了的宋璃突然停住脚步,静静的听着凉亭这边的动静。
“太后出自宋家,自然希望皇上的皇后也出自宋家,当年皇上初登基皇权不稳,为求贺家一门相助,才有了如今的皇后娘娘贺氏。岚姐姐也有她的苦,在延续宋家荣光中,她得为太后所用,有些东西身不由己。”
清姝轻轻浅浅的声音顺着和风传到了清妤和远处宋璃的耳中。
宋璃讶异素日不谙世事的清姝竟然将宋家之事看的如此透彻,她确是被迫入宫,入宫争宠也非她本意,家族在背后,她只是不得不屈服罢了,清妤刻意疏远,她又怎能不知,可偏偏这些事都是她做的,争宠是她,霸着皇上的也是她,她能如何。
清姝清浅的声音再次传来:“就像姐姐入宫,就是身不由己,岚姐姐也一样。”清姝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池水,池水中的鱼儿活蹦乱跳,不时从水中蹦起,她的声音如空灵般响起:“这红墙真高啊,就像那汪池水,池鱼再跳都离不了池水,而我也永远走不出去,这辈子都得折服在这深宫里。”
她的人生,算是被这个荣华富贵的紫禁城毁的一干二净。
清妤和宋璃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池水,两人心里蓦地一沉。清妤狠狠点了点头:“姐姐,妤儿明白了。”
清姝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将目光转向了头顶那轮红日,不知道边疆的太阳是否和紫禁城的太阳相仿,而她心里的那个人,又知她心中所想。她被困深宫度日如年,而心悦之人在远方,她有时候也是欢喜的,毕竟林瑾年少才高,算是没被她颠覆了往后平步青云,封侯拜相的气运。
周边响起了脚步声,清姝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宋璃,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两行泪珠自脸庞滑落,深深地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纯妹妹……”宋璃欲言又止,停在原地不在上前,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眼角勾着泪滴,目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深神色,或仓惶,或悲痛。
清妤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从清姝怀里站起,松了松坐麻了的双腿,一把扑到了宋璃身边,紧紧抓着宋璃的手。
清妤想起那年锦鲤贡破,帝后出宫祈福,清姝被扣在宫中时,宋璃去求太后保清姝的场面,她真傻啊,竟然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整整疏离了宋璃一年。
宋璃也紧紧回握着清妤的手,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刻,三人的命运重新被捆绑在一起。
夜深人静时,清姝就着豆丁大点的灯光,正在研读诗词,她一贯爱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
今日读起书来分外的轻松,自然有宋璃,清妤冰释前嫌的原因,想到白日里三人对饮菊花茶,畅谈天地间,气势磅礴,她不免又笑了起来。
明月也高兴:“主子,您这一年里的笑模样加起来也比不上今天一整天的。”
清姝不由得舒了口气,殿内暖烘烘的,暖的众人心头发甜。
“谁说不是呢,岚主子和灵主子两人和好,主子无须记挂她们,心思通了,这脸色也好看了不少。”皎皎将燃尽的烛芯剪了去,烛光顿时亮堂起来。
明月呵呵一笑:“方才奴婢倒是想起一事,后殿有个小屋,原本主子是想冬日放些不耐寒的花草养着,可近日奴婢瞧着,这花草定是放不进去了呢。”
皎皎一愣,目光倏然僵硬了下来,立时打断了话:“坏明月,都说好不将此事提前透露,果然是个大嘴巴。”
“胡说,你才是大嘴巴,你整天整天的躲在那屋子里,主子这儿前前后后只我一人伺候着,我才不呢。”顿了片刻,她又喝道:“坏皎皎。”
清姝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往往,一头雾水,忍不住问:“你俩有何事瞒着我?再不据实以告,我就将你二人通通撵出绛雪轩。”她故意蹙眉,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明月扑到她跟前,笑道:“主子宽心,也不算大事,皎皎近日天天钻进那个小屋,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奴婢偷偷看了看,里头都是瓶瓶罐罐,比起太医院也不遑多让。”
“唔……”清姝暗自凝眸,倒是皎皎近来伺候的时间确实不多,不免将那张疑惑的脸投向皎皎。
皎皎板起个脸,一看就知极为不快,可耐着清姝在,不情愿道:“奴婢早年跟着鬼医学了些奇门异术,其中有一秘法,养颜容幻,甚有奇效,奴婢想着主子近来侍弄花草,皮肤不免粗糙,就想调弄些。”她的嘴角抽了一下:“奴婢躲到后殿,谁曾想还是被明月这个大嘴巴知道了。”
清姝哑然失笑,脑袋一转道:“左右我无事,我也去帮你,我虽不懂炼药,可也能为你打个下手,你这药膏炼出来,也得有我一份功劳。”
地上互相怒视的二人一听此话,惊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皎皎严词拒绝:“主子万金之躯,怎能帮奴婢做这等粗活。”
皎皎也狠狠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无妨,我自有打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明日我去了后殿再细谈,今日这殿内,怕是不少人盯着呢。”
清姝嘴角笑意倏然消失,眼睛瞥了眼明月,明月会意,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