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发丝间的最后一点水分也即将要消失后，阿依慕换上了寝衣爬到床上一头倒下，舒服地喟叹一声。哈桑从梳妆台中取出一个描金镂空的香盒，里面装着泛着淡淡绿色，细腻清凉的膏状物质。她家公主虽爱戎装，却也是个爱美的性子，六岁上下就不知从哪儿觅了个方子，要用卢会、青瓜、土柠等等好几种植物提取熬制，日日要敷在脸上，说这样才不会被黄沙损了皮肤肌理。

里面好几样东西难得，好在大汗也宠公主，愣是年年派人不远万里采买回来，几车几车的冰块带着就为了保证公主要的东西能足够新鲜地到她手里。虽然费事了些，但是公主的容貌肌肤如今却当真是冠压群芳，一等一的白皙娇嫩。

哈桑用一把柔软细密的貂毛刷子轻轻蘸取少许膏脂，轻轻在阿依慕脸上均匀地涂开，直到膏体薄薄敷在了阿依慕脸上每一寸肌肤，才收了毛刷，整理香盒。

“你瞧瞧这个。”阿依慕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挂牌来，递给哈桑。

哈桑忙擦净了手，恭敬地双手接过来，细细端详，面上浮起疑惑，“这似乎是大公子族里的图腾挂牌。”

“似乎？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就在三个月前，阿依慕秘密开始打造新一批的纳塔族挂牌，材质从原来昂贵却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天山玉换成了她私人玉矿里新采到的硬玉，外表和天山玉差别不大，不是熟悉的人甚至看不出区别，只是产量太小，替换工作应该还没有全部完成，因此她自己也不敢保证这块挂牌到底有没有问题。

“公主你看，这挂牌背面没有印花。这印花是代表纳塔部落里高低身份的标志，按理说不会有石牌没有印花。”

阿依慕凝眉，“这块挂牌是否是新一批完工的，你可能看出来？”

“奴瞧着应当还是天山玉的材质。”

阿依慕用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这块挂牌，果然还是有问题。

“公主哪里来的这东西？”哈桑问。阿依慕向她简略描述了这挂牌从哪里发现的，但是省略了苏聿辰这个中间步骤。

“大公子不会害公主。”听完来龙去脉，哈桑立刻说道。

虽然阿依慕也并不认为真的是乌依古派人来杀她，只是哈桑的反应也太过迅速了吧。

“你这么信任乌依古？”这是苏聿辰问她的问题，此时又由她抛向了哈桑。

哈桑的眼神很清明，“这些年大公子对公主的忠心和感情奴是看得最清楚的，况且以公主您对大公子的信任，他不必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就能达到目的。”

没错，哈桑的话也是她心里的想法。她略略点头，表示肯定她的看法，而后说道，

“今晚你去找人，连夜把这挂牌上的图纹抹去，给我换上飞虎纹。”

“飞虎纹？”哈桑迅速明白了，“公主想把这事儿扣给大妃和大王子。”飞虎纹正是尉迟部落的图腾象征。

阿依慕没有否认，

哈桑却有些迟疑，

“公主，这挂牌打磨之后再雕刻，厚度可就大大减少了，是不是有些无法取信于人，大汗更会一眼看出不对的。”

“无妨，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父汗最后会明白我的。”

哈桑笑了，“也是，咱们大汗最相信的就是公主了，只要公主开口，大汗一准不会怀疑。”

阿依慕坐了起来，哈桑忙去把青瓷脸盆端过来，阿依慕拿着素白帕子，用清水一点点化去脸上干掉的膏体，擦净面庞，把帕子丢回脸盆，才看着哈桑道，

“哈桑，父汗信我是因为我从不欺骗他而不是因为他最爱重我，你应当看明白这一点。我不会轻易利用父汗的信任去达成我的私欲，我让你这样做，是因为我有九成把握这事儿和大妃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不是因为我想打压他们。你懂了么？”

阿依慕自己还没意识到，当她认真说起话来的时候，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威严和高贵让人不敢侵犯，就连哈桑这样亲密的贴身女使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恭身称是。

“好了，不用管我了，去做我交代的事吧。”

“是，”哈桑福身道，“公主别忘了大汗请公主明日寅时二刻就去觐见，您早些安寝吧。”

阿依慕点点头，躺下了身子。哈桑撒下纱帐，吹了灯，拿上那枚挂牌悄悄掩门出去了。

直到子时将近，哈桑才回到了自己屋里休息，望了望黑漆漆的主屋，捏着手里已经薄薄一层的挂牌，哈桑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主子要这么做了。不禁在心里感慨，公主还是公主，自己几个时辰才想明白的事公主不过转眼间就能想清楚，这样看来，公主是不会做脑筋不清楚的决定的。大周，或许真的值得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