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宏这半年苦心孤诣的经营,朝堂的一切都迈入了正规。
除了新政之外,刘宏还做了一些利国利民的事。
首先是学校。
雒阳有两所学校,一个是太学,一个是鸿都门学。
后者本来都被关停了,但是刘宏的到来,又让他重新开了起来。
只不过,其教授内容和目的被刘宏从头改到了尾。
不设门槛,适龄即可报名入学。
授课老师,多是从东观中找的。
虽然刘宏对这时代的儒者抱有很大的偏见,但是其他没文化的人…更他喵恐怖。
主要授课内容,也仅限于五经加一本孟子,目的是识字,顺便培养学子们——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些深藏在华夏儿女骨子里的传统美德。
至于其他科目,还有兵法、匠造、医学甚至数学。
如果说之前的鸿都门学,培养的是‘艺术生’,那么现在的鸿都门学,就是专业性很强的一所综合学校。
像是太学,也就教儒家那套东西。
忽然刘宏来点新玩意儿,可想而知,其反响那简直就是颠覆性的。
群体太学生,就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般,群体抨议鸿都门学,说这是不务正业云云。
刘宏一开始想要去恐吓恐吓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但是被卢植所阻。
称:“镇压无益,反倒得罪天下读书人,于陛下之声望有损。”
寻思寻思,也确实。
当然刘宏不是怕背上恶名,事实上只要他能维持统治,做出功绩,自然会有无数人为他洗白。
关键,这背上恶名,还不治本…
这次解决了,太学生不敢开腔了,但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还不是跟跗骨之蛆一般。
就特么的很恶心人。
倒真不如让卢植这个学术界的泰山北斗去说道说道,说不定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似乎…
刘宏来这么久了,还真没有去过大汉的最高学府呢。
“就这样吧,卢公往说,朕同去。”
“啊这…”
卢植脸上又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下意识的想要劝谏刘宏。但想想还是算了…
劝不动呀!
这个人真的劝不动呀!
软磨硬泡真没用,只要刘宏相去,谁都拦不了。
……
太学门口。
刘宏和卢植一同下了舆车。
在卫士的簇拥之下,他们步入了太学。
“快看,来老卒了,二三子,快跑!”
大概是看到了执戟卫士,有些太学生,想到了当时被支配的恐惧了。
这些逃窜的太学生,在刘宏眼里,就挺可笑的。
就像是后世的键盘侠、废青,真要被请去喝茶,或是看到jc叔叔,那可是跑得比耗子还快。
“且慢!”
卢植一步迈出,高声喝了一句。
好家伙,刘宏在旁边耳膜被震的生疼。
史书记载卢植大音声,果然不是盖的,说他是猛张飞刘宏都信!
“卢令君,您可小点声吧,你看给学生们吓得…”
卢植一脸尴尬的对刘宏致歉意,然后收低了声音对太学生们喊道:“我乃尚书令卢植,诸学子不需担心。”
卢植?
一听到这个名字,太学生们果断停住了脚步。
而后…
就似后世年轻人见到了崇拜的偶像一般,蜂拥一般,挤到了卢植面前。
“快来啊,是卢公!是大儒卢公啊!”
有反应快的学生站在近前,连忙躬身行礼:“不知是卢公当面…”
卢植颔首微笑致意。
过了一会儿,这太学的大门口,就围了数百个学生。
看着面前太学生的兴奋劲儿,卢植连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今天来呢,是想给诸位学子,解开疑惑的。”
好嘛。
当世经学大家,来到学府,为太学生解惑。
太学生一听就更兴奋了。
难道是又从圣人经典中解出了新的内涵来了?
这可了不得。
眼看着就要见证学术界的新观点,这群太学生就像是见了蜜糖的蜜蜂一般。
一人带头喊道:“愿听卢公教诲!”
“愿听卢公教诲!”
卢植也知道这群人是误会了,不过这不重要。
只听卢植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前几日,我听说你们因鸿都门学一事,抨议天子?不妨说来听听?”
诸太学生一听,愣了。
不过马上,他们又集体高潮了。
难道是专门来太学听取太学生意见来了?
面前这谁啊?
卢植啊!
当世大儒啊!
官居尚书令,这可是政务首脑,而且天子崇信,对其意见也多半是采纳的。
当即有人高声喊道:“鸿都门学良莠不齐,所教也不尽是圣人之学,似那医术、匠作,本是贱业,玷污学校之名,不应存之,还请卢公明察啊!”
“是啊!”
“还请卢公明察,上报天子,我等耻于与鸿都门人并称‘学生’。”
“……”
一时间,七嘴八舌。
刘宏一听这话,脸色陡然变色,当场就要发作。
这群太学生,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还将卢植当成偶像一般?他们配么?但凡有卢植百分之一的开明,就不会说出这种浑话。
就特么的是太学的条件太好,让他们吃得太饱!
刘宏正忍不住要怒斥出口时,卢植开口了:
“好了,诸位静一静,容我细说。”
卢植的面色也有些难看,毕竟当着刘宏的面,这群人还敢这么说。
诸学生对曰:“卢公请讲。”
卢植竖起三枚手指,侃侃而谈“其一,陛下重设鸿都门学,是有深意的。
陛下有卓识,励精图治,不失为一个开明的好皇帝,今,陛下图改革,无论是从民生,还是吏治,抑或是强兵,陛下都要抓。
学医乃是民众少罹疾病,强健汉人,远离那些只会施符水的妖道。此高尚之职业,何称之为贱?我来问你们,你们身体抱恙有疾,不去寻医问诊?”
众人沉默…
“这么看来,确实是如此…那匠作呢?难道工匠…”
卢植没和提出问题的人客气,直接出声打断道:“下至你们父母耕田所用之铁器,灌溉之水车,休息之卧榻,哪个不是匠人所制?
上至弓弩器械,车船房舍宫殿,诸多国之重器,哪个不是匠人所制?
试问,你们家的东西,都是自己造的?”
大多数人保持了沉默…
因为卢植说的,太有道理了,即便心里不认同,但是表面还是挑不出毛病来。
但也真有那愣头青,跳出来高喊道:
“我家即是!
区区家中一应用具,皆系家父所制。”
那人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似乎因为找到了卢植的错漏而骄傲自满。
卢植笑呵呵地说道:“如此,是为匠人矣。”
“呃…”回味了一会儿,那人的脸色变得涨红,周围也发出了一阵嗤笑。
卢植击了击掌,示意大家肃静:“好了,我可不像你,瞧不起匠人,这没什么。
现在,诸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可是那群人,凭什么能入学校受业!”
能入太学者,心里都是有那么一股子骄傲的,就好比在后世考上清北一般。
有这么一股子自豪感,没啥问题。
但是你清北学子,嘲讽别人不配进其他985、211等一流大学,这特么就很有问题。
这下刘宏真忍不住了,走到卢植前头,怒斥道:“凭什么?你们上了太学,比其他人高贵?”
诸位太学生,迅速对刘宏展开了反击:“你又是何人,这的无礼,还口出狂言训斥我等?”
“告诉你,我们太学生,就是仌!”
完了…
卢植猛地一拍额头。
这群太学生,可是惹到陛下了。
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真把读书当成一件优越的事了,刘宏呵呵冷笑道:“那我来问你们,读书何益!”
“习圣人教诲。”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刘宏:“很好,志向都挺好,但是圣人教过你们——读书人就要天生高人一头么?”
这句话,让诸人一愣。
但转而就变成了讥诮:“我说你不懂,不要乱说。”
当即有侍卫忍不住站出来呵斥太学生道:“大胆!”
卢植的肝儿一颤,如果可以,他亦不希望血溅太学,虽然现在的太学需要改变一下他们自以为是的迂腐。
“别说话!”刘宏叫停卫士,阴沉着脸看着诸位太学生:“好得很!鸿都门学至少能培养出有用于社稷之人,但是你们,呵,只会满嘴出气的废物。”
“你…”
“无礼之徒!”
“也敢来太学撒野!”
刘宏笑道:“说中了?无言以对了?
朕来告诉你们罢!
儒生以致用为功,经师以求是为职。
学习,是为了正确的辨认世间万物人和事,世事洞明皆学问,勿论是医学、数学、工匠、文学还是你们引以为豪的经学。
都离不开——
格物致知,求是致用。
你们呐,圣人教诲尚且记不住,圣人之行也没学个一二三,倒是先把自己代入成圣人了。
圣人知行合一,你们满嘴放矢。
可笑!”
刘宏的话音落下,整个场面寂静无声…
不光是被刘宏的呵斥唬住,更多的是震惊…
连卢植都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宏。
无论是开篇两句‘儒生以致用为功,经师以求是为职’,还是‘学习是为了辩证事物’,还是‘世事洞明皆学问’,还是‘格物致知,求是致用’,还是‘知行合一’,都让诸人觉得闻所未闻!
但是,偏偏说的,又发人深省,令人震耳发聩!
“彩!”
良久之后,卢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彩。
而后所有太学生,如同见到天人一般,齐齐道了一声:“彩!”
又复有人问道:“先生所言极是,不知可否告知先生大名?”
刘宏像看傻子一般看他们说道:“朕刚才的自称,你们愣是没听见?”
朕?
难不成是皇帝陛下亲临?
“啊呀!”
“拜见陛下!”
众太学生,直接伏地跪倒。
“陛下之言,真金玉良言,我等必将奉为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