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日子不温不火,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夏天,这个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多年以后宋雪也无法一一描述。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那场争执。文修本是学习非常好的,即便在二中也是名利前茅,不知为何他却参加了艺考。这件事让妈妈很不开心,当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杨阿姨和爷爷都是静静立在一边,不参与争斗。
宋雪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和这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那个朱红色的本本上写着名义关系之外,她与这些人并没有多大交集,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情,如果有那就是那颗终有一天想要报答的自尊心。
文修和妈妈吵得事情无非就是前途问题,文修非常坚决的要学习画画,文妈妈坚决反对,要让他学什么经济管理学。最后整个事件以文修摔坏了桌子上的茶杯为结束的信号,文修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文妈妈则瘫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到了晚上文修还是没有回来,全家人总算有个家人的样子,沿着文修以往走过的痕迹慌张的找了一个大晚上。出于本分与礼貌宋雪也进入了找人的队伍。
夜色晴明,月色很美,天空中分布着如钻的星子。
不知从何处传来天籁之音,受了蛊惑般宋雪沿着声源寻去。声音是从街心公园的附近楼上传来的,宋雪不知为何飞速移动到能够看清那人的地方。远远的只看见一个虚幻的影子,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他斜倚在窗边,背对着宋雪。头发带着微微的板栗色,又不像是染的,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一瞬间她想到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人。
他舞动在半空中修长的指节,随着韵律在起伏,嘴里轻轻的哼着。宋雪从来没想过原来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如此动听,瞪大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晰,却发现愈加模糊,最后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有些迷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那么平静,还是第一次。茫然的后退,不小心撞到了某个人的身上,低着头连连道歉。
“没事。”对方的声音有些清冷,宋雪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少女的眼睛,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黎明前的黑夜。
“恩,不好意思了。”宋雪再次道歉,又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说不上来。
女孩面色极其不自然,盯着宋雪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认识文修?”
听到文修的名字,宋雪深深自责起来,自己出来不就是为了寻他,此时却站在这里发呆。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才发现她衣服上别着二中的校徽,宋雪急忙道:“恩,认识,我现在在找他。”
“找他?”显然女孩有些奇怪,“有事?”
“我是他的……妹妹。”思考了好一会儿,话到嘴边咽了无数遍,终于说出口,宋雪也不打算绕弯子,继续说:“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去,家里人有些担心。”
“恩。”秦安自然是知道文修学了画画的事情,3年多了她一直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凭文修的成绩去学习画画对于家里人无疑是一种打击,受到阻挠也是理所当然。
“那我走了。”宋雪觉得和眼前的人说话有些心塞,只想着赶紧离开。
“不如我带你去湖边看看吧。”秦安想这种时候他十有八九会在湖边呆着。
宋雪看了秦安好一会儿,总觉得这个女生和文修应该认识,这几年传销组织又张狂,即便是二中的人也不该贸然跟人走吧。
见宋雪迟疑,秦安笑笑,“我叫秦安,是文修的同班同学。”
“哦。”宋雪突然为自己那种不着边际的脑补感到一丝羞愧,可是杨阿姨平时就是那么嘱咐的,不要跟陌生人搭话,不要随便跟人走,即便是熟人也得思量再三。只是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她有些模糊。
一路尾随着秦安到了湖边,这个湖的面积很大,水不是那么清澈。她似乎不讨厌这里的水,这是人工的湖泊,水流似乎不会流动,要是过分靠近,心还是会悸动。沿河开着不少花,尤以西洋杜鹃为盛,红的红,紫的紫,交相辉映,看上去的确让人心情惬意。她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总感觉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这里似乎有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高挑女孩,曾经问过她。你说的阿琛真的好吗?她沉默了一会,笑着说很好。
宋雪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宋琛对自己有多好?总之就是很好吧。她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手臂上长着丹砂一点,当时所有人都说那是吉相。
那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在宋雪的记忆中也模糊了,不知为何她不愿意想起,就像不想再去敲那扇十一楼的门。她不怕一片安静,只怕自己很清楚那里会走出一个她不认识的阿姨。
莫名的有些忐忑,湖这么大,文修会不会一时间想不开跳下去?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她的理智覆盖了,文修不是那种经不起风浪的人,在过去的时间里他都是沉稳的。可是这么大一片湖谁知道他会躲在哪个角落舔着伤口。
“去那边!”秦安似乎知道文修会在哪里般引着宋雪往一处草坪茂盛的地方走去。走了不到十分钟果然看见文修拿着一瓶啤酒一个劲往嘴里灌,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面东倒西歪的放着几个空瓶子。
“文修!”秦安走了过去,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宋雪的眉头不由得皱起,喝酒伤身这是一个真理。在中间人那儿拿到钱的父亲彻底变成醉鬼,成天不务正业,最后把农药当成酒喝了。听闻他死于非命的时候宋雪有那么点心痛,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走开,不要管我。”文修一把推开秦安伸出的手,手里的纸巾瞬间掉落在青色的草地上,格外显眼。秦安的眼里有一丝心疼,文修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可谁没有梦想,但现实和梦想总是有差距。
宋雪轻轻的走过去,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哥…哥…家…里人在找你。”本来她从没有结巴的毛病,最多就是普通话说得拗口。哥哥这两个字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叫出口,宋雪在家乡的家里也是没有男丁。
闻声,文修不可置信的抬眸,直勾勾的盯着宋雪,明明是入夏时分,宋雪不由得哆嗦起来。良久,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把剩下一半啤酒的瓶子扔进地上的袋子,淡淡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如获大赦般,宋雪的心有些许的平静。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争什么,宋雪不大明白,但他清楚他有自己的目标,他不是迷路的羔羊。
临走时,文修对着秦安说了句谢谢就大步拉着宋雪走开。对那突然拉住自己的手,宋雪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家里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前方只是静静的盯着被文修拉着的手,感觉到手心有些濡湿,脸瞬间火辣辣的感觉烧起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