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柒被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带去了御书房，小蝶在外面候着，顺便去宫里找些姐妹打听打听消息。御书房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藏在一层层厚重的奏折下的中年人，也有些精疲力尽。而林柒正值少年。

“你来了？”

“柒衍参见陛下。”林柒拿不准皇帝是什么主意，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可知太子在栾川受重伤，险些丧命。”镜夜皇帝眼下乌青深重，看上去像是彻夜未眠。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林柒还是用一个假面的笑脸伪装着自己，偏偏皇帝看着这个不出错的表情，恨得很。

“你不知道？太子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伤口，伤口上还有血魅岩浆腐蚀，真是刀刀致命。”皇帝的眼神中没有善意，“你想报复太子的心太重了。”

“朕先前还以为你下了一趟人界，失了记忆，能和他和谐相处，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计后果！”皇帝暴怒，林柒按理来说应该跪地求饶，不过她一点都没有下跪的意思。

“本宫和他和谐共处，难道依附于他而活，就能活得比天晴公主长久吗？本宫有自知之明，本宫只不过是夜魅的一把剑，你们让本宫指向哪，本宫就得指向哪，你们要是想换一把剑，问过本宫的意思吗？”林柒平静的说着，淡如止水，“当年太傅上战场，你们问过他的意思吗？如今本宫只不过是向太子身上讨回太傅受的一点苦罢了。”

“本宫可是不会让太子好过的。”林柒红唇轻扬，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就不怕把朕惹火了，让你今天就出不去这御书房？”林柒能看出这个老皇帝眼中有杀意，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既然皇帝没问李墨熠的事情，看来太子和天晴还是忌惮她，林柒也就放心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本宫活不了，你也活不了。”林柒拍响了书桌，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能这么危及皇权，可镜夜皇帝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她没有软肋，不存在害怕。“在你把太傅弄去幽冥的时候，本宫就没想过要活。”

“你一次又一次置本宫于死地，本宫可不傻。你若是想死，欢迎找本宫一起，本宫必当将镜世界重归混沌。”

皇帝被林柒气得快喘不过气来，林柒好心的给皇帝叫了太医，准备拂袖而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他：“本宫奉劝陛下，别没事把主意打到云梦泽那里，本宫可不怕死，倒是你，你若是下黄泉见到李墨熠，你怕不怕？”

林柒刚走出御书房，皇帝身旁的贴身太监总管李公公也随着林柒出来了，林柒找了一处假山隐秘处等李公公过来。假山怪石嶙峋，一个个勾镂小孔，能清晰的看见御书房外的场景。待她确认四周无人时，才对李公公说：“李公公，许久没见。”

“老奴拜见公主，自公主下人界已是两年的光景了。”李公公看上去虽是年长，却有洗净铅华的俊朗光华，林柒知道他必当是忍了常人不能忍，“公主不必唤老奴李公公，还是和以前一般唤老奴李行知。”

“想当年，若不是公主照拂，老奴难以在宫中安身立命。”

“行知，你也才三十尔尔，也称不上老奴吧。”林柒笑了笑，李行知其实是皇家中人，和当今皇帝用的是同一个姓，却是不同的命。在李墨熠被判罪后，熠王府也一时间萧条如落水狗，李行知本是熠王府人，也一度生死未定。当年林柒只当是与李墨熠有关，保住他的性命，可救回他时他已是半身不举。那时他说：“若是公主怜惜行知性命，还请公主送行知入宫。”而这八年的宦海沉浮，让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变成了如今已至而立之年，人淡如兰的宦官总领，当真是命途难测。

李行知轻笑了一声。“公主若是不嫌弃，行知倒是愿意与公主聊聊这些年的琐事。”

林柒点了点头。“镜夜那边不用你当差吗？”

“不用，行知好歹也混到总领位置，也不至于要天天殿前伺候。”李行知给林柒带路，带到了冷宫中的一间屋子，可那间屋子看上去很是华丽，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和暖炉，屋里更是熏香弥漫，绫罗细软无数。

“行知怎么会在这里也有一间屋子？”林柒找了椅子坐下，很是新奇，这还是她头一回去冷宫。

“公主有所不知，这是行知过世的母亲的屋子，行知只不过是保留原样。”李行知给林柒端了一杯茶。

“在我离开的这两年，你可过的如何？”李行知如今已能隐瞒心性到悄无声息，林柒看着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瞳，怎么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行知不过是适者生存。行知的母亲是宫闱中的美人骨，红颜薄命却也教会了行知宦官乱政的本领，如今行知已不能为人道，自当要在这世上努力活着。”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突然有了光，“若是不能守护公主，那行知百年后如何面对熠王。可行知还是没能保护公主，还是让公主犯险下人界。”

林柒在镜世界消失了两年，却在人界切切实实活了十六年之久。对于她来说可能只是一场梦，对于别人来说，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一时间，她心中有些情绪。“行知，你已经受了许多苦，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不要因为我，而做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你想想你母亲去世后，熠王一直收留着你，不是为了要你报恩，而是让你活得无拘无束。”

李行知那身深蓝色的宦官服，压得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很沉重，或许他很久都没摘下脸上那层淡薄的面具，如今有些不习惯。他淡淡的笑着：“谢谢公主。”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你平常不会找我的，这次找我有什么事情？”

“太子重伤，公主还需与太子缓和关系。”

“为何？”林柒锁紧眉头。

“二皇子府里有鬼。”李行知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林柒只能自己领悟。

“行知现在还不能暴露，不过行知能告诉公主，公主所愿一直是行知的毕生努力，公主万福。”

林柒看着李行知在她面前行了一大礼，她一直觉着李行知那个与兰草一般的品行，是最不屑于阿谀君王的。可如今一看，他还是人贵如兰，虽无魅影，却有着比魅影更强的能力，是他自己啊。

“行知保重。”林柒也不知怎么，特别想哭，却努力克制住自己，也回了一礼。

——祝他山高水远，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