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签订神鬼契约。”
小黑本上,记录皮影人那一页自动标出这一行字。
有趣的是,甲方的签署部分并没有任何标记,这意味着,这只异常生命主动向他臣服,并主动递交契约。
相比前几位员工,可见其还算有诚意。
可惜。
“我拒绝。”方别目光冷峻,推辞掉了对方的意愿。
“彼岸”很缺人手没错,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收,尤其像这类不讲道义,没有立场,稍用手段就不打自招的二五鬼。
若是有一天有更强大的异常生命降临,这位怕是倒头就把他卖了。
“你们有法子灭了它吗?”方别没有抬头,却知道两位员工到达。
“嗤嗤嗤嗤……”拖着大剪刀的幸子走进厕门,踩中那张皮影,不顾它释放的愿意臣服的气息,挥舞起锈迹剪刀,一点点将这张皮影剪得四分五裂。
“吱……吱吱……吱……”每一剪刀下去,厕间便传来怪叫,像某种动物被虐待时特有的哀鸣。
带着怨念、愤恨、不甘,它死死盯紧持刀的疯子。
它见过这个剪刀女,在那底下她可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吱!”
一滴滴血泪从皮肤渗透,渐渐的,它再也哀嚎不出声,死气沉沉的趴在瓷地板上。
方别一直在观察小黑本动态,幸子出手以后,那张记录3-89的纸业迅速变灰,那行写有神鬼契约的字迹已然成模糊一片。
“撕掉编号。”一直未言语的温医生开口了。
他主动退到一边,小心翼翼给出方别答案。
无论是他,又或是幸子,似乎都对这本来历神秘的小黑本保有敬畏之心。
这种感觉很像高中时每次模拟考后,打印出来的成绩单。
哪怕好奇却也心怀敬意。
“撕啦”一声,方别直接撕下来那一页纸,神奇的是并没有像以往泛黄纸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在撕毁这一页后,那张纸张竟直接化为一片灰烬,无形消散于空中。
再看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皮影人,也散掉了最后一丝气息。那一大张皮影纸因为幸子的精湛剪技。
最终只留下来一小张,呈现椭圆形,正常人脸大小。
奇妙的是,那张残存的纸业凝缩而成了皮质物品,静静躺在地面。
“这是什么?”方别心生好奇,捡过那张皮。
“本体。”温医生很简略的提了一下这个词。
皮影人的本体看样子应该就是这张皮,触碰的感觉跟人皮无异,滑溜溜的让人心慌。
“怎么使用。”方别对着脸比试一番,才补充道:“有危险吗?”
温医生摇头,按照他们的说法,它的编号已经被剥夺,本体也丧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确认没有危险后,方别随意的将那张面具模样的皮放在脸上,触碰的一瞬间顿感冰凉,好像冷库里的猪皮刚刚被取出来。
轻贴以后,像面膜一般直接紧紧吸附在皮肤上。
在人皮面具戴上以后,方别的五官瞬间被屏蔽,乃至头发一样也被覆盖。
还好厕间里没有外人,不然指不定要大叫怪物。
远看过去像个光头,近看却是副无面人造型。
而这,可不是造型。
两位员工早已习以为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无面人,即便在它们的世界也是属于比较低级的异常生命。
而后,方别面上皮肤像开水沸腾后的景观,一点一滴肉瘤不断生长、变化、再重组,不过十来秒的时间,他的面孔瞬间发生了巨大改变,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那位奇葩后浪曲大少。
“咳咳,我,曲杰,是个傻B。”方别调正嗓音,模拟那位大少的声色,一本正经的说这件事实。
莫名的,他脑子里又出现了皮影人最后一个形象。
那如果,能够变成她的话,连带着身体,那岂不是……
“老板。”温医生突然叫了一声沉思中的方别,“我们该走了。”
“咳咳,嗯,哦,好的好的。”
方别差点忘了来此的正事。
解决了这只兴风作浪的妖孽,此趟之行也算完美结束。
演播室那群人本质上没有生命危险,顶多只是被暂时控制的木偶,既然现在背后的提线人已死,他们顶多昏迷一阵就会醒来。
幸好,他来得还算及时,总归将皮影人制造的混乱控制了。
“走吧。”方别走在正中间,一左一右两位护法贴身护他周全。
他们悄悄地走,正如他们悄悄地来,不惊动一片云彩。
没过多久,演播厅里的人照常醒来,没人记得发生过什么,好像做了一个很短的梦罢了。
……
“喂,方别,那件案子我们这边已经结案了,经过警方多次鉴定,抑郁自杀,这也是他家里人的说法,他们拿到了足够的赔偿。
同样,这是最后的审批结果。”
王警官打过电话来,陈述式的语气中却带着一股浓浓的怨气。
倒也是,明明一件闹得鸡犬不宁的案子,竟然回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以如此草率的方式结案,若是这位耿直的警官一点疑惑都没有那才有问题。
“很好啊,至少你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方别的语气不咸不淡,一副跟他完全无关的样子,“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对。”
“可是……”
电话那头的王越试图重提商场的事情,对面的人已经猜到了他试图说什么,并提前一嘴堵住了他的话。
“现在这个结果,警方这边很满意,因为终于破案了,不用再没日没夜的去蹲守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结果。
死者家里人也很满意,之所以同意这个说话,因为他们会拿到一大笔赔偿,这个数字恐怕是爷孙三代一辈子都赚不来的数。
甚至于那间废弃工厂的户主更是满意,那一片地连带工厂很快就会被人买走,他用一片不值钱的废弃地会换置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方别那一串话像连珠炮一般字字诛心,“那么问题来了,王警官,您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王越才缓缓叹道:“没什么,或许你是对的。”
他总觉得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一场梦,每晚上都会想起那个诡异至极的场景。
身子都会没来由发冷,又想到草草审批的案子,良心会感到不安。
他想打电话给经历过同样境遇的朋友,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件事,这样的落差感,让他觉得很矛盾。
“好了,别再想这件事,我这还忙着做生意呢……嘟嘟。”
也是,那位的体验馆现在渐渐火了,人家也还要忙着赚大把大把的钞票呢。
想到这里,王越露出一丝苦笑。
躺在家里的大床上,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思绪早已不知纷飞何处。
……
“嘟嘟……”
挂断电话,方别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栋破旧的小区。
垃圾堆积的恶臭顺着小区门口吹来,极度让人感到不适。
方别有过转念离开的念头,却再扭头的瞬间又转身,唉了一声,仍是迈进了小区。
紧攥着手里之前从王越那哄骗到的地址,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咚咚咚……”
敲响了地址上记录的门户号,方别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没一会儿,一个打扮不算精致却足够干净的中年女人开了门。
“您好,请问你是?”中年女人并不认识门前这位拿着一束黄瓣菊花的年轻人。
方别很正式朝她鞠了一躬,才主动解释:“您好,您就是孙哥经常跟我提到的夫人吧,我是他最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所以特意前来祭奠一下故人。”
“啊,不好意思,老孙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你,快进来。”
孙夫人的涵养举止都十分到位,从红肿的眼睛跟脸上的泪痕来看,并没有因为拿到了那一大笔补偿而开心多少。
“不了不了,我只是来祭奠一下,马上就走。”方别拒绝了她的好意,并主动道明来意。
其实……
那个时候,孙正义已经是濒死状态,能活下来的几率很低,哪怕如此,对方第一件事仍是劝自己离开。
因为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愿意再有人淌那趟浑水。
这份情方别心领了,正因如此,才因为之后的不作为而愧疚,如果当时能再机敏一些,或许就能赶走那只虚张声势的皮影鬼,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因此而死。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怯懦。
方别始终抱着愧疚的心思,以另一种方式过来表达歉意。
“哥哥,你认识我爸爸吗?”一个年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从里屋跑了出来,瞪大眼睛表示不解。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死亡这一认知并不深刻,现在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当然。”方别点头蹲下身子,很认真一字一句道:“他是个英雄。”
说完,再次起身对这对母子表示安慰,随之,堵在他胸口大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下。
“抱歉。”
走回家的路上,方别随意拿出一支刚刚拔下的一朵小菊花,轻轻撕下花瓣。
“呼~”
恰好,微风吹过,那一片片的菊花瓣婉转悠扬的逐渐向上、随着风,飘上云彩,不见其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