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越。

没错，就是她。

千算万算没算到，来者是曲杰医院那间手术室安排的小护士。

如果方别没有记错。

那次手术为了吸引温医生的注意，特地加入了几位不知情者，如此一来便能起到半真半假的效果，这位貌似就是那天的护士小姐之一。

也难怪方别一口豆浆全都喷了出来，那天在手术台死去的人正是他，这会人家找上门来，他这个正主的身份一下就变得相当尴尬。

按道理来说，他现在是个死人。

要么，等会不小心别发现了就用双胞胎弟弟这个人设。

对，就这样做。

暂时沉住气的方别挡住脸，装作咳嗽不小心路过。

“老板，你回来了。”

好死不死，童言这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家伙露出一口白牙，将目光移到方别身上，那位张姓小姐的目光也随之移来。

“嗯。”方别强装淡定，把早餐放在前台，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

“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方别双手交叉，恰巧挡住脸，声音故作低沉的说道。

“这位小姐是某家医院的护士，自从两个多月前做了一起失败的手术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那以后就调离了急诊室。

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佳，郁郁寡欢，所以想来我们店里做一整套服务。”

童言大致的讲了下张越越的情况，一般来者都要写个人资料，以便他们做对口服务。

“是吗？”方别的头压得更低，这事貌似全都是他的责任。

不，还有温医生，他也有相当责任。

“请问您是怎么得知我们店铺在做这样的服务。”方别随口问道。

只见，那个小护士张越越从兜里取出一张写有彼岸信息的小卡片，正是很久前方别乱发放的那种。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方别拍了拍脑袋。

前阵子，因为人流量实在稀少，他迫于无奈的干起了这种到处塞小广告的习惯，以至现在都成了职业毛病，见人总想递出一张。

他有仔细算过，平均每张小卡片的成本是两分钱，哪怕发出去两万张，只要有一个人过来体验，也完全能够回本。

只是这回，真的碰到钉子了。

迫于无奈，方别咬着牙道：“好的，我们明白了，请先去入口处等待，我们稍后为你服务。”

张越越点头，随即按店老板的话去做。

这段日子以来，她每天都精神衰弱，难以入睡，有时候好不容易睡下了，还会梦到那天手术台上的事情，那个死相极惨的年轻人像恶鬼一样来索命。

没多久她就主动调离了急诊室。

那一幕仿佛心理阴影，永远都留在了她内心深处。

她也问过院里的几位心理专家，使用了各种法子丁点作用都没有，她终于放弃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崩溃。

而在某一天，她无意中翻到了那张写有地址的小卡片，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

因为睡不着的缘故，很早便来这排队，总算抢到了首位。

“希望会有用。”

张越越也曾查过这家店铺的神奇案例，也从火爆的人数上得窥一二，终究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不是任何人都能切身体会到那张病床上病人的痛苦与无奈。

哪怕现在，那位病人最后对发出对人间留恋的声音，每每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等待着体验开始，店里后台却是一片大乱，方别亲自找到了温医生，跟他商量了具体的步骤，这是一场很浩大的工程，必须全力以赴。

“那么，现在听明白了吗？”方别对温医生报以重负。

温医生点点头：“所以老板，您是希望我能重操旧业？”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其实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会诊手术的过程全权有你来负责，你的任务只是演好一个医生。”

“可我的确是个医生。”

“很好，看来你已经入戏了。”

这边打过招呼后，方别又找到了幸子。

她的任务还要更简单一些，把手里的剪刀换做钳子、手术刀、小剪子等手术用具，主要负责掩护温医生，不被顾客发现。

“这很重要，整个环节的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我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方别拍了拍幸子的肩膀，眼神尽是信任。

“嗯。”幸子的语气尽管平淡，但那双大眼睛却充满期待。

果然，她才是这家店里最重要的人，对老板最有用的员工。

方老板顺便给小盒传达了信息，它没什么任务，只要幻想自己是一张手术台即可。

准备好这一切，方别缓了口大气，他觉得很有必要亲自来导演这一场体验活动，事情因他而起，自然而然就理应由他负责。

“各就各位，准备就绪，开始。”

打完板，方别很专业的去到后台，在监控室里对着话麦发声。

“您好，祝您的死亡体验，一路顺风。”

……

当听见可以进入的指令，张越越愣了一下，回想起刚刚的拿道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原来这里还有专门负责配音的工作人员。

首先穿过镜像世界的张越越并没有多大感受，尽管这些东西看起来足够魔幻，却也无非只是个小把戏。

这段日子，她每天都看着镜子面前那个人日渐消瘦，已然起不到任何效果。

呜呜呜……

朝里走去，通道里吹来一阵凉凉的阴风，夹杂着如哭似笑的怪异声响。

穿过通道，张越越到达的位置是一间小房间。

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似乎是来者留下的遗照。

“请留下一张临死前留在世间的照片。”

广播声音响起，提示她该怎么做。

在这边桌上留下了一套扫描仪，能直接将手机里的照片传输进去，然后再迅速打印出来。

跟遗言室不同，这里主要针对那些年轻的顾客，他们往往没什么耐心。

当然，这样也更省下了提笔写字的时间。

“我最想留下的照片。”张越越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并在手机里翻出一张宝贵的照片。

监控室里的方别看得一清二楚。

那张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并不算多出彩的东西，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是一张张越越身穿护士服的照片。

那是自己第一次身穿工装，那时也并不知道那套衣服底下的人要承受什么，越是在医院干得久了，张越越就更疑惑自己的存在价值。

她并不能阻之病人走向死亡，也不能给那些身患重症的病人给予希望，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顶上这个职位，然后做着乏陈可善的工作，领着固定的薪水，然后像过客一般的经历病人短暂的人生。

老实讲，这很无趣。

正是因为年复一年的无聊工作，才让她主动调去了急救室，没想到那只是第一天，便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

她有些接受不能，而后还是这样，还会有更多人死在手术台，一条一条生命从她眼前逝去。

每每路过急救室，总会勾起不堪的会议。

或许最好的记忆还是停留在最初那件护士服上。这正是她选择了这张照片的愿意。不久，打印机将照片印了出来，成为这间小房间里又一道风景线。

“这就样就够了。”

张越越想了想，扭头转走，这间房间承载的是她过去的记忆，以物代替，算是跟过去做了个告别。

去到了第三处关卡，将身上所有的证件统统扔进火炉，起初，张越越犹豫了一番，直到广播的男声再次响起。

“社会意义的死亡。”

是啊，把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全部焚毁，又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火光闪烁，摇晃欲灭，随着所有东西都投了进去，张越越只感到一阵放松。

现在的她假想着不用工作、不用恋爱、不用为生活忙忙碌碌，尽是作为一个自然人而存在。当什么都不再去想时，似乎也挺轻松的。

“滋滋滋……”

机器的另一边，一张纸条缓缓吐出，那是被下达的死亡证明。

“死亡证明

张越越（女、1998——2098）

于出生百年以后无疾而终。

——2021年9月21日”

纸条的内容并不算长，却给予了她一个相当之高的评价。

这正是童言的操作，借用了机子的系统，修改完原有的答案后，这就是他能看到的东西。

这个人的生命线没有一丝问题，如果不去主动干涉她真的能活到那个年纪。

作为馆里的一员，童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帮忙做点事。

“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吗？或许我真的该买份保险了。”

张越越无奈的摇头，现在的长命百岁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遥远，若是连眼下的这一关都过不了，何谈长命百岁。

目前为止，店里的这几道程序都只是让她觉得新奇，要说痛哭流涕的程度，让人感到相当惊艳，未免差了太远。

死亡体验馆，似乎也不过如此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