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次抢救无效，心电复苏。

再次无效，再次抢救。

已经成了急救室的日常操作。

张越越尽自己所能，不断处理病患的伤口血迹，一大卷绷带几乎用尽，

她浑然不觉那一大片大片的血迹纱布已经堆了一层，更没察觉到自己对这个鲜艳的液体没了反应。

以往每次做梦都能梦见尸山血海，恐怕也是那次遗留下来的阴影，她一个来月都没再敢吃过任何肉类。

做这样的手术相当耗费精力，不止是医生，就连她们这些护士也一样，但凡走进来，一秒都难得停下来，不断重复着无趣的工作。

“滴滴——”

终于，病人在不知道经过了第多少次急救，心电图彻底归于平线，哪怕医生不断尝试救护，也依然起不到丝毫作用。

“终于……”

张越越感慨，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小庆幸。

不知是对自己精神折磨终于结束，还是对死者痛苦生命的终止，或者两者都有。

但这终于结束了。

“噔噔噔噔”车轮转动。

推车被拉了出去，连带着病人医生跟护士，一齐消失在急救室。

张越越刚想走，猛然松弛下来的精神立感疲倦，她自己也感到累了，想睡一会，这下连眼皮都睁不开。

长久以来的失眠副作用在这一刻爆发，那股疲倦一股脑的压了过来，呼吸逐渐困难，四肢渐渐无力，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好累了，我想休息了。”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带着满足感与疲惫一同下地狱，心底竟然还有这么几分不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才证明了原来她还是个人，仍然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仔细想想，那算什么事，跟死亡相比，一切都显得矫揉造作，不值一提。

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是张越越闭眼前最后的念想，再然后，她扛不住的昏迷了过去。

……

“嘀嘀嘀……”

墙上的摆钟还是继续转动，时间不知来到了哪个点，针摆的转动让躺在棺材里的张越越有些迷惘。

她脑子逐渐复苏，静静的抬头看着房顶的河灯，那闪闪发亮的摆式让她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原来我没有死。”

那个像梦境一样的重复遭遇，实在让她力不从心。

如果只是重复一遍，她受到的创伤恐怕会再曾不少，但如果是五次、十次，当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摆在眼前，无法改变结局，大概就只能说习惯了。

习惯了病人的生老病死，习惯了她们职业必经的痛苦，当习惯这一切，哪里还值得这么难受。

“恭喜，张小姐顺利抵达彼岸。”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棺边轻呼她的名字，是那么温柔。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方别背过他，身形随着这句话好似被无限放大，“哪怕你们做不了救世主又如何，填掉现在的坑，有多少算多少，这不才是你们的价值体现吗？”

“谢谢，谢谢你。”张越越揉揉脸，试图挡住红肿的眼睛。

按照惯例，他这个亲自下场的主持人很有必要在体验结束以后再来点评一番。

不然……不是让部分客人觉得这个钱白花了吗？

如果张越越细看他的脸，一定会发现满脸的汗珠，在配合着温医生重现了一把急救室的小品后，方别又马不停蹄的前往换装间冲洗掉原来的气味，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感到活人棺旁边，等待着这位客人的苏醒。

索性，没有太多狼狈还是赶到现场，恰当时机说上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这场体验就算正式结束。

从棺中走出的张越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店里的设施，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即便方别没有来，不说那就话，她自己也悟到许多。

上一个工作人员说得没错，既然已经入了这行，就该在入行前就想明白这些，连这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不然还不如趁早转行。

走出店铺已经不知道是哪个时候，张越越拿出手机，直接朝院方那边打了过去。

“王主任，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申请回来上班，如果给你们造成麻烦，我马上就写一份离职申请书，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她很清楚，这种刚刚转院就无故旷工的行为相当不妥，就算院方那边直接把她开除都合情合理。

对面先是惊愕了一下，才缓缓道：“好，那你尽快来上班吧！”

这样就成了？

张越越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其实她早就做好了离职准备，至少也是要记一个大过，谁曾想一点事都没有，简直不可思议。

在走出体验馆的那一刻，张越越仿佛觉得外面的天更蓝了，这个世界依旧充满美好跟希望，她的心态悄然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真是一家，神奇的体验馆。”

体验馆的转角处，方别看着那个小姑娘静静离开，同时也挂断了打过去的电话。

曲杰那家伙估摸着以为自己看上人家了，故意打这么个电话过去求情。

如果不是这样，矿工这么久哪还有可能继续安然无恙的回去上班，还得靠曲大少以董事的身份亲自去放话。

“又是老好人的一天。”方别笑着收回手机，继续回到店铺里。

做张越越这一单简直血亏，非但用时要比一般客人长不少，这回还逼得他这个大老板亲自上场，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蠢事了。

“方老板，原来你是个好人。”前台的童言仔细打量着这个浑身铜臭味俗不可耐的店老板，他居然看走眼了。

亲自观看了一次体验馆的业务，他大概也了解了这种服务模式。

简而言之，心理治疗，心理教育，不过是用一些具体的形式完成这两个概念，其效果要比一对一的请一位心理专家来排忧解惑要好很多。

而且貌似，更赚钱。

方别白了他一眼，“干好你的活，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把客人往外赶的情况，就自己找个桥洞去住。”

“好的好的，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童言一阵溜须拍马，这似乎都成了他的专长。

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按童言的话来说，他的每一天都在寄人篱下，如果连这都不会早就饿死在某个垃圾桶旁边了。

回到体验馆的方别暂时也没这么忙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温医生刚刚又给他提了一下，无脂奶茶的成品已经成功，他随时都能去品尝。

“真的能成？”方别半信半疑的跟着温医生来到了二层，温医生用了个小隔间来当作自己的实验室。

“这的确很困难，不愧是这个时代最棘手的难题。”温医生先抑后扬，这样似乎才能体现出他的伟大，“但经过几轮试验，我已经琢磨出一种能够两全的法子。”

方别点点头，本能的信任着这个能给他带来惊喜的员工。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在不改变其丝毫味道且不增脂的奶茶，而且能够量产，他甚至已经计划好用手里的闲钱再开一家奶茶店，保准赚得盆满钵满。

很快，温医生的实验台就到了，一张白色幕布挡住了里面的器材。

“对了，老板，您是要鲜榨的还是保温的。”

揭幕之前，温医生提前问了一句。

额，这有什么区别吗？

方别不太懂，一般来说都是冰镇的跟常温的，到他这怎么又多出个鲜榨的？

方别犹豫了一下，“要不，就先弄个你说的这种，我先尝尝味道。”

“好的。”

方别并没有注意到，温医生的鸟嘴造型动了一下，

他正在狂笑。

才不小心扭动了面具。

带到实验地。

当温医生揭开幕布的那一瞬间，方别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只见一整排的玻璃容器旁边，关养着一群毛发纯白的小鼠，简直白得异常，鬼知道这是温医生自己养殖的还是训化的。

“话说，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东西了吗？”方别冷不丁的开了一下口。

“当然，您说得对。”

温医生的语气尖锐起来，那双戴着皮质手套的手灵活的捕捉了一只小鼠过来，并用玻璃漏斗强行塞进了它嘴里，这个步骤并不算恶心。

直到方别眼睁睁的看着温医生将一大罐奶茶灌入它们的嘴里，一瞬间就成了个注水的大鼠。

方别本能的捂住嘴巴，这可能还不算最糟糕的，他本能的有一种可怕的猜想。

没错，在注入大量奶茶液体后，温医生又取出一个过滤网放在某个玻璃容器之上。

这似乎是个非常邪恶的方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在方别呆滞的目光中，那只被注入了不知道多少奶茶的小鼠，被戴着手套的温医生一点一点，轻捏着它的身体。

像挤牛奶一样，将从小鼠管道入胃的大量液体通过另一个出口稀释而出。

再经过滤网滴了出去，就这样，缓缓的挤出了满满一整杯500毫升的“鲜榨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