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且大亮，但老田已经拉着班里为数不多的十几个男孩子闹闹哄哄地走了过来。如果说之书是瘦瘦的高小猴子，那老田就是和我一样高的瘦小猴子。要不是他俩实在长得不像，就这个肤色，就这个发型，就这个黑眼镜框的厚重程度，我丝毫不怀疑是一个窝孵，哦不是，生出来的。

干什么去啊，我问老田。

今天之书过生日啊，我们去吃饭。老田兴高采烈地抓着之书，一帮男生越过我朝前走。

我也没有吃饭，那一起去好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恨不得全班都在这里了。真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穿得板板正正的，尤其是之书，把他留长了一些的寸头梳成了背头。之书的发际线偏低，露出额头的造型反而显得他清爽干净。

近四十个人坐了大包厢里好几桌子，之书和男孩子们坐在一起，我看着他，远远的。

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来这么多人，可是之书在班里的人缘一向不错，大家都来给他过生日也是情理之中。

吃吃喝喝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田突然张罗起来。我坐得远，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把一大捧百合塞进之书手里，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之书腼腆地笑了笑，还是站直了身体稳稳朝一个方向走过去，是木子。

我看着之书的背影微微弯了，是低头在和木子说话。他单膝下跪，希望木子收下这束花，做自己的女朋友。

班里氛围已经高涨了，每个人都在大喊答应他，但是我听得特别模糊。好像他们喊的话语和我无关。

果然重来一次的时候和一开始不会再一样了，只是实在太快了，我波澜不惊，像看一场舞台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了呢。

我用力锤在洗手台上，然而使劲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回到桌前，发现人已经散得三三两两，之书坐在位置上，那束百合放在他脚边。

什么情况，我问老田。

人家没答应呗，老田耸耸肩，拍拍我的手臂，也出去了。

这是，被拒了？

之书背起包，看向我，说走啊。

哦，我也拿起包，和他一起走在夕阳西沉的江城，车来车往的大街上。

回了学校，他的影子掩映在一片风吹藤动的叶影中。

你去哪儿？我问。

之书不说话，影子拉得越发长了。

两侧的石墙蹲着流浪小猫，嗷呜嗷呜地喊我，我追不上之书，只能看着小猫轻巧地蹿到我肩高度附近的地方，棕色的瞳仁流转着光。

小猫伸出一只爪子搭在我肩上，轻轻推我。

之书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了。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追一下之书，失恋被拒绝什么的最需要安慰了。

小猫的劲儿倒是不小，推我有点用力了。

“笨笨，笨笨。”小猫喊我。它居然知道我叫什么。

“笨笨，起来了，吃饭去。”我的意识突然从眼前抽离，脑中一阵晕眩，又渐渐清醒过来。

睁开眼，是稀稀寥寥的人走在宽大的酒红色条桌之间。我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睡着了。

“早上起太早了吧？”之书一副很懂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你。”我嘴皮子动了动，鼓着脸收拾了书本。

“去吃什么？”之书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麦当劳！”我难得激动一回。

“好啊。”之书自然地接过我撑开的太阳伞，让我走在里侧。

真是人间难得啊，我还记得大三的时候拍完主席团合照，忙着赶车去上跨校双学位的之书和要回家的我同路。江城酷暑难耐，我一样撑开了太阳伞，却给他打了一路。之书在上公交后给我发消息说，我看你打得顺手，就没接过去了，不好意思啊。

你才打得顺手，我胳膊很酸好嘛？

“为什么想吃麦当劳了？”可能是早上让我那么一惊，加上我在图书馆一睡，之书觉得我这个未来的女朋友看起来不是太靠谱，但是为了不尴尬，还是找话题聊。

“因为江城封了以后，所有餐饮店都关了。”我看着路过的球场，师弟师妹们跑来跑去，满脸阳光。深吸一口气，现在的江城真是幸福啊。

之书的眼睛黯了黯，说：“那你……”

“我在家里呢，很安全的。”我拍拍他的肩胛骨，只能够着这儿了。

之书和我并肩走着，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问：“那……我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抿抿嘴，说：“这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之书是真的惊奇了。

“因为如果让你知道，那2020年的之书之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啊。”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说：“你辛苦练号，成为大神之后，发现号被盗了，不就是努力白费了么？”

“这能一样么？”之书不服气，“是我自己啊，自己拿自己的号，有什么问题？”

“嗯，话是这样说。那你能抄袭自己已经发表的论文嘛？”我仰起头，看见之书剥壳鸡蛋一样的脸，颜色来论，那应该是茶叶蛋。

之书显然是被我噎住了，我不等他说话，继续讲：“2020年的你做过的事情，现在的你一件都没经历。你听我说我和他的故事，和听别人的故事有什么分别？”

很喜欢和别人讲道理的之书觉得我讲得好像有点道理。

我不想打扰之书本来应该过的生活，只是这一次我想作为一个见证者。任何可能影响到之书未来性格变化的走向都不应该由我提出来。

“那对我也不公平吧？”果然是钟情于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的之书，只要抓住了讲道理的机会，他一定会回怼的。“你已经告诉我了你是我女朋友了。”

“未来的。”我纠正他。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不影响，我不会把你当成男朋友。”我一本正经地说。

“这又是为什么？”之书更不服气了，“你不是喜欢我嘛？”

“我喜欢的是和我一样大的之书啊。”我认认真真地告诉他：“现在我大你四岁，你是我弟弟。”

“有什么分别，我就是我啊！”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有的。”我慢条斯理地讲：“我是研一了，你还是大一。”

“那我呢？我后来读了哪里的研？”之书被我带跑偏了。

“不能告诉你。”

“那我考上了对不对？”

“不能告诉你。”

“那我肯定考上了。”

我推开麦当劳的门，炸鸡和薯条的香味让我充满了幸福感。

“你说话！”他扒拉我了。

“食不言。”我学着蓝忘机的语气清清冷冷地讲：“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