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刚下过一场雨,天上的乌云尚未舒展开来,石板铺成的路面湿漉漉的,屋顶上残留的雨水顺着琉璃瓦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又是一片水花。
“哎~,总算是停了,这雨都下了足足四天了!”
“是呀,这回也该晴了。我原来还担心后日还在下雨,那今年的乞巧节可就没意思了。”
街头的一间茶馆里,一青衣、一白衣的两个年轻书生相对而坐。
最先开口的青衣书生道:“嘿,别说了,今年的乞巧节怎么也不会比去年热闹的。”
“怎么说?”另外一个书生闻言,心里有些疑惑。
乞巧节,那可是年轻男女之间,各自寻觅良人的佳节啊。每逢七月七乞巧节,诸家年轻男女,不论贫富贵贱,都会上街游玩。人声鼎沸、擦肩接踵,委实可观!
“我有一个表亲在御史府办差,听他说,今年乞巧节陛下将在宫中办晏,七品以上官员的嫡女,凡是到了婚配年纪的,都得入宫参加宴席!”
“这…可是陛下要增添后宫了?”
青衣书生压低了声音:“陛下刚立国时就有言官上表,请陛下充盈后宫,以传承子嗣,被陛下压了下去。如今三年已过,后宫还没有龙子降生,陛下想压也压不住了!”
茶馆里静了一瞬。
白衣书生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苍天莫不是瞎了眼?真是……”
余下的话音消失在驶过的马车轱辘声里。
青衣书生望向窗子外,由于街上的行人稀少,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但他依旧看清了马车上的标志。
“是兵部尚书宋大人府的马车!”
***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而立之年的景帝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章,门外走进一个小太监。
他低头弓着身子,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尖,细声道:“陛下,宋大人到了。”
“宣”
景帝抬起头,比女人还精致的脸上,愣是摆着一副不可冒犯的威严之态。他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狼毫笔,将奏折合起,放在一旁。
小太监听见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
不久,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进御书房,他正要弯腰拱手,向景帝行礼。
还没动作,景帝倒先开了口:“无需多礼,你先坐下吧。”
“谢陛下!”宋淮征道了声谢,然后在景帝的示意下,走到离书案最近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太监总管卫季命人给宋淮征上了杯茶后,便领着书房里的人出去,顺手也把门给带上了。
宋淮征沉稳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今日刚上过早朝,陛下此时召臣来,可是有要事?”
早朝三日一次,用以群臣禀报诸事,今日朝散陛下并未叫住他,而是在午后才宣他进宫,想来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景帝摩挲着手上的指环,表面依旧端正庄严,垂下的眼眸却遮不住眼底的躁动。
他转了一圈手上的指环,心不在焉的说道:“淮征,后日的宴席,朕想……”
”不可!”宋淮征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景帝想推了这晏席。
他略微思索道:“这三年陛下的后宫未添一人,偏偏陛下至今都没有子嗣,若是推了这晏……”
“…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陛下推翻前朝暴政,立国以来,不过三年,您的贤德才能众人有目共睹,可您膝下空虚,难勉叫小人惦记。”
“陛下不妨趁此次……”
景帝头痛的看着他。就知道会这样,他的这位兵部尚书的口才,都快赶上御史大夫了!
“皇后怀孕了!”
“……”甚?
宋淮征哑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陛下成亲十几年,这可是第一次传出喜讯!
他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皇后怀孕了?有了?哈…”不知不觉竟是湿了眼眶。
前朝赵氏当政,昏庸无道,暴虐无常!下至黎民百姓,上至朝中重臣,皆苦不堪言!
赵氏对边关战事漠不关心,甚至严重克扣军饷,以致无数好男儿,没死在战场,却死于腹饥!
当时的景帝还只是一介布衣丞相,因无法忍受赵氏之所为,便冒大不讳说动诸将起兵造反。
景帝上位后兢兢业业,一心为民。修改政策、减免赋税、输送兵饷,为前朝蒙冤之人洗雪。百姓多为爱戴。
然,亦有人质疑景帝得位不正。更是放言说景帝多年无子,乃是上天有灵,知其性恶,特降此责罚!
今年年初以来,这般言论更加猖狂!不法之徒蠢蠢欲动!
这才有乞巧节设晏一事。
突闻皇后孕事,宋淮征百感交集。
前朝时他便是景帝的至交好友,一路陪着景帝走来,他知道他受了多少罪,如今,总算能松口气了!
景帝见他惊喜交加、热泪盈眶的,心里老不得劲儿。
老子媳妇儿怀孕,怎么你却喜当爹似的!
可看着他逐渐变红的眼眶,景帝心里却也有了些酸涩。可算是…有了啊…
宋淮征总归是稳重惯了,只一会儿便恢复了情绪。
他剑眉之间难得有了丝喜气,不再向先前那样苦口婆心的劝导景帝,只是还有些为难:“可…陛下已经传了旨令,不好反悔啊。”
景帝哪还有功夫搁这跟他瞎扯?只要一想到媳妇儿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在后宫等着,就一刻也坐不下去了,
他混不在意的开口:“罢了,朕当初又没说这晏席是为选妃而办的,办就办吧,正好把皇后怀孕的事公开来,就当是庆祝朕有子嗣了!”
宋淮征黙然,差点忘了,他这位曾经的好友、如今的上司,同时还是个深资无赖!唬得人真假不辨的那种!
见景帝无所谓的模样,宋淮征知道,景帝真正想与他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那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景帝端正了姿态,难得语气沉重:“朕子嗣艰难,也不知往后还会不会有,若此次皇后怀的是公主…”
若是个公主,他也欢喜。然而在外人看来,只会说他依旧膝下无子,甚至可能导致局势越发紧张!
宋淮征紧着眉头,这生男生女,自有天定,谁能保证皇后生的一定是皇子?
“所以……”
宋淮征听见景帝说话,抬头见景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前。
景帝继续说到:“淮征,朕有一计,须得你相助。”
“臣,定当尽忠竭力!”宋淮征肃起眉目,郑重道。
***
一年之后,皇后如期产子,喜得龙凤双胎。
然,有一道士放言:此皇女命犯皇子,若一处喂养,皇子性命堪忧!
帝后大怒,赐之重刑,发配边疆。
不想,待时日渐长,众人惊觉——皇女如旧生龙活虎、活泼可爱,而皇子却日益消瘦,无故起病,众御医束手无策!
兵部尚书宋淮征忧心皇子幼体,带头跪求帝后依道士之言,送走皇女,百官同求!
帝后无奈,只能将皇女送往苏州皇后娘家将养,而皇子果然逐渐康健。
那道士因此得以赦免,后又为皇子卜了一卦:皇子此遭病根已留,日后体弱多病乃常事,且及冠之前必有一死劫!
因果出自皇女之身,若要淡化此劫难,皇子及冠之前皇女必得养于深闺,寻常不得见人。
自此,
皇子于上京受众人精心照料,
皇女进苏州囚深闺无人探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