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似乎也觉得应该和她这个主人家解释一下,于是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移到她身侧的石礅子前坐下。
“父皇让我和崔大人出宫议事,可我的皇子府才建好,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又不想再去崔府了,所以我就同崔大人说,这两日我住你府上,让他来这里找我。”
“住我府上?”苏婳诧异道:“你之前可没让人来问过我。现在突然说要进来住两日,还要在我这里办差,是觉得我不会拒绝吗?”
说到后面,她已经连惯有的微笑都没有了,最后甚至还带了质问的语气。
苏诺被她严肃的神态弄得心慌意乱坐如针毡,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就住两日,皇兄何必摆脸色?不然等我搬进皇子府了,让你住回来?”
“胡闹!我计较的是这事吗?”苏婳吐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只能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
“我问你,我因病错失主掌会试的差事,而你接手这件事后,不顾我尚在病中需要静养,跑到我太子府来办差,是想向我炫耀示威吗?”
“我不是!我没有!”苏诺腾地站起来,声音慌乱道:“皇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
苏婳不等他说完,打断道:“先不管我如何作想,你这般行径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她自然知道他没有别的心思,但就怕有人借此抨击他得意忘形,往他身上泼脏水。
“父皇只有我们两个皇子,而我自幼就身子不好……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吗?你但凡有一处不妥,都能让他们凭空编撰好大一出戏。你就不能别总这样冒失吗?”
苏婳说道这里头疼不已。
父皇对苏诺本就苛刻,他再如此随性下去,父子两都别想平静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就在她以为苏诺听进去了的时候,却听他嘀咕道:
“我便是规规矩矩的,他们也能说我心机深沉,看着不争不抢,指不定暗地里多盼着你不好,想着要怎么拉你下水……左右都讨不了好,我干嘛不紧着自己开心来……”
他们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是病弱又有可能活不长的太子,一是个身康体健且母族强大的皇子。
——这种阵容,在满朝百官眼中,不正是天生对立的吗?
况且他的母族,确实野心勃勃……
苏诺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再者说,我这样行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多一次有什么关系?”
苏婳:“……”得,白讲了。
因着苏诺的话,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寂。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很多原本听不到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比如,行廊上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脚步的声音是从苏婳的正前方传来的,她稍一抬眼,就看见了音绮妙曼的身姿。
“殿下……”音绮一和她的眼光对上,立马就发出娇俏的声音。
苏诺听了,莫名恶寒,生了一种想堵住耳朵的冲动。
苏婳却毫无异常,重拾了她那副温润如玉的笑脸,“可有何事?”
“崔大人求见。”
“……”
小崽子造的孽来了。
苏婳:“带他去书房。”
“是。”音绮应下,走了。
过了一会儿,苏婳也领着苏诺去书房。
于是崔恭到时,就见苏婳坐在主位上,苏诺坐在她左下方,两人相坐无言,但彼此之间却有一种和乐融融的氛围。
他眼光微闪,后迅速垂下眼睑,依次给他们行了半礼。
“崔大人请坐。”苏婳站起身来笑道:“此乃我府上书房,崔大人就安心与三弟在此商议差事吧,孤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的声音低沉醇厚,却非天生如此,倒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一样。
崔恭见她说完就走,出声叫住下:“殿下……”
“皇兄!”苏诺抢声道:“你和我们一起商议吧,正好你也主持过会试,能同我说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崔恭接上:“臣亦有此意。太子殿下任过此事,与我和三皇子一同商议,若我们有处理不当之处,殿下也为我们好指出来。”
“咳!咳咳咳——!”苏软才开口,一个字都还没说,便咳了起来。这一咳,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回她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声音沙哑得仿佛再用点力就能把嗓子撕裂了一样,吓得苏诺一激灵。
皇兄跟他说的,没有这一出啊……
为了弱化苏诺莽撞的后果,苏婳设计了一场戏:
苏诺要当着崔恭的面诚心邀请苏婳参与商议此事,然后她借病拒绝,最后再顺便提一提苏诺暂住太子府的事。
借此告诉崔恭,苏婳并不介意,反而很是乐意让苏诺来太子府办差;而不是从头到尾都是苏诺的独断专行。
虽然把戏拙略,但如此一来,崔恭就没有什么好对外说的了。
至于咳嗽,则是为了借崔恭的口将她“病”得严重的事传出去,苏婳自己临时加的戏,苏诺当然不知道。
苏婳顶着一张无比精致的脸,演了十几年的男人,没让一个人怀疑过,可见其演技之精湛。
此时她一顿咳下来,叫苏诺懵了半晌,急忙跑过去抚拍她的背,“皇兄怎么突然咳这么急?”
问完之后他又想,皇兄本就在病中,只是自己进太子府后没见皇兄有异常,一时间竟忘了这回事!
苏婳渐渐止住咳嗽,眉眼间带了几分疲惫,将她原本计划要说的话说了。
“没什么,过会就好了……我身子不适,这件事你和崔大人商量就好。对了,记得让人回宫去拿你的换洗衣物来,免得明日没有穿的。我这里虽然也有新的,尺寸却不合你身……”
她转头对向崔恭,“崔大人过谦了,你已任礼部尚书多年,主持过多场会试。若你还有疏漏的地方,想必孤也无法发觉的。”
说完之后她又闷咳了两声,然后在苏诺担忧的、崔恭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