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斯理在火葬场的大门外，站了快一个小时。

本就漆黑的天空，不知何时翻滚出片片乌云，连微弱的星光都遮得密不透风，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火葬场的大楼里亮着灯。

惨白的灯光越过围墙就消失于无形，明明透着诡异，却又那么自然。

不是查斯理不想进去，而是不能进去。

靠在围墙上的那些腐朽褪色的花圈，不知被谁堆放在大门口，堵的死死的。

在大门内，六个纸人背对着他战成一排，这肯定不是燕穿云的恶作剧。

能让他保持站立的，是身旁这四个纸人。

前后左右，一个方向站一个，将他围在中间。

摘掉夜视眼镜，这些纸人没有温度，红外原理制作的夜视眼镜，看到的只是黑糊糊一片。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三楼传来燕穿云直播的声音，一路的“小火箭飞起来”就证明她的状态很好。

推开手电照在纸人的脸上，这种做法需要胆子足够大才行。

白花花的纸脸被手电光照得刺眼，红色颜料鲜艳如血，绿色颜料泛着荧光，脸上一抹的紫色腮红，如同尸斑一样醒目。

毛笔蘸着墨汁描画的两只眼睛看上去很假，却能传达出冰冷和嘲笑的感情色彩。

每双眼睛都直视着查斯理，有种针芒在身的感觉。

纸人的表情在变，前一秒用手电照射时似是哭，后一秒再用手电照射时又似在笑。

“嗯，有点意思！”

查斯理不停地用手电轮流照射着纸人，这些怎么看都是死物的纸人，配合无比地变换着各种表情。

难道今天晚上想让我在这里站一夜吗？

根据燕穿云的描述，这些鬼东西是在半夜12点后开始动，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个女汉子已经从三楼直播到二楼了，居然还能传出“咯咯”的笑声，是觉得这些纸人有趣么？

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他捏着烟头戳在纸人的脸上。

“喜欢装死物，那就请继续！”

嗤的一声，滚烫的烟头轻易将白纸烧出个洞，点点火丝向四周蔓延开，然后迅速熄灭掉。

纸人的眼睛变成红色，当着查斯理的面变色，红红的嘴角上扬，露出笑容。

“哦，这里是火葬场，不怕火...”

弹弹烟灰，忽然传来“哗啦啦”一阵响，四个纸人身后瞬间多出六个纸人，一动不动竟似原本就站在这里。

有反应就好，最怕的是没反应。

查斯理屈起食指将烟屁股弹出去，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火花。

“哗啦啦”

四个纸人后面的六个纸人，突然出现在未熄灭的烟头四周，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原来如此！

大楼的灯光这么亮，也是这个道理么？

如果烧个火堆...是不是会议室里的那些纸人都要蜂拥而至？

喜欢光明喜欢火焰...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用肚子里带体温的液体滋它。

不过这招即使想到了，也做不出来。

有失身份。

查斯理试着搬动一个纸人，想丢进小溪里验证一下他的想法。哪知道纸人如落地生根般，薄薄纸片却是比铁皮还坚硬。

诶哟...头痛！

今天带了工具和吃食，就装在手提袋里。

从袋子里摸出小半瓶饮料，心疼地喝上一小口，对着面前嬉皮笑脸的纸人当头喷去。

“噗~！”

这丫的还知道闪？

悠一下出现在另一个纸人身后。

行了，知道弱点就够了，总比心里没底要好。

哗哗声中，10个纸人又围了上来，肯定是那边的烟头熄灭了。

反正也不打算进去，爱围着就围着吧。

这小半瓶饮料自保有余，进去闯估计够呛。

关上手电，想象中纸人掐脖子的动作没有出现，但是另一件事发生了。

这10个纸人不见了。

还在疑惑间，天空慢慢下起小雨。

“嘿嘿，万事万物都脱离不了相生相克之理啊！”

打开手电，查斯理慢慢向大门走去。

秘密潜入的计划是泡汤了，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无法让他做到不知不觉。

不如就站在大楼外淋雨，看看到底是什么戏。

一步迈进大门，查斯理很快就发现判断错误，而且没有回头路。

“轰隆隆！”

天空中电闪雷鸣。

闪电的光芒让他更清楚的看到大门外暴雨倾盆，大门内却一滴雨都没有。

院子里站满了纸人，落在此处的雨水全都变成了纸钱，从空中抛洒下来。

燕穿云仍旧在直播，已经从一楼来到院子里，她的两只眼睛向上翻起，将瞳孔翻到眼眶里面，露出带着血丝的眼白。

身后的铁门被那辆废弃的中巴车堵死，进退无路。

“老铁们，马上直播火化活人！小火箭飞起来！”

心里咯噔一下，查斯理知道坏事了，因为燕穿云已经将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该怎么办？

如果此时还不明白这是局中局的话，那他白活了这么多年。

燕穿云是它们的目标，他也是。

掏枪瞄准燕穿云手中的手机，查斯理毫不犹豫的抠下扳机。

“乓！”

飞速射出的子弹被纸人给挡住，弹头击中纸张时，居然发出金戈声。

快步后退，他闪身跳上中巴车，第一时间找掩护并伺机反击。

“噗通！”

中巴车快烂掉的车门关闭。

这辆车直接向火化间驶去，车上响起了哀乐，就像拉死尸时播放的那种歌曲。

低沉、哀伤、追悼...

院子里的纸人全都露出哀伤的表情，燕穿云的手机里，传来阵阵哭声。

“乓！”

又一枪。

查斯理瞄准了紧闭的车窗射击，玻璃并没有应声而碎。

他把饮料浇在玻璃上，这回都不用开枪，整块玻璃已经消失。

助跑，跳跃，穿窗而出...

落地时顺势翻个跟头，将这股下坠之力化掉，眼见大门处密密麻麻站满纸人，他变向朝大楼里跑去。

刚才燕穿云从大楼里出来时，这里的大门正大开着，现在也是。

跑到门口的查斯理不得不站住。

地面上厚厚的灰尘全都透着火光。

这些是骨灰，正在燃烧的骨灰！

纸人们扑了上来，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

掏出电击器，闪耀的电光对这些绝缘的东西，根本不起作用。

连开几枪后，他高举手中见底的饮料瓶，才勉强和纸人们保持对峙。

属性！

属性相克才是重点！

这些纸人不怕子弹，不怕高压电，连他的电击器都被夺了去...因为他们都是烧过的纸人么？

所以才怕水？

“轰隆隆！”

天空的闪电还在继续，暴雨丝毫没停过。

查斯理露出一丝苦笑。

这是不是证明，老天都救不了他？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纸人们让开一条路，燕穿云依旧翻着眼睛举着手机走过来。

“老铁们快看，这个人居然从灵车里跳出来啦！”

还在直播？

身后的大楼里传来响声，一具具火红色的人影，从烧红的骨灰里挣扎着撑起身子，扭曲着身形慢吞吞地向大门外爬来。

是了，水能克火，火也能克水...

终究躲不过了吗？

查斯理将最后的一点饮料，洒在燕穿云的脸上。

嗤嗤白烟直冒中，女汉子终于醒了过来。

不理她一副目瞪口呆瑟瑟发抖的傻样，查斯理举枪向天，一口气将子弹全射出去。

哗！

一片雨突然从天而降，又突然中断。

“快走！愣着做什么？”

查斯理吼出声，抓住燕穿云拼命向院子大门跑去，只要出了那个大门就安全了。

自称胆大的二百五居然蜷曲着粗腿，硬是被查斯理拖着走。

纸人们淋了雨，顿时像泡水的纸一样化开，空气里全是呛人的白烟。

大楼里哗哗声不停响起，更多的纸人像翻涌的浪花一样扑来。

“如果你还不能站起来逃跑的话，那就呆在这里好了！！”

查斯理大声吼道。

燕穿云只顾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缩在地上捂着眼睛。

无奈！

查斯理松开手。

有些人是救不活的。

纸人已经扑了过来，他连忙向面前的大门飞扑出去。

身在半空的查斯理突然被人拉住，狠狠摔在地上。

“我怕~！别丢下我！！！呜呜...”

是燕穿云。

她正紧紧拽住查斯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满脸哀求。

纸人一个接一个扑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紧紧压在地上。

查斯理被架了起来。

他看到一个火红身影扑向燕穿云，这个女汉子立即两眼翻白地捡回手机，生龙活虎的继续开始直播。

...

“老铁们快看，火化尸体是要先烘烤半小时的，待水分蒸发的差不多才会进行最后一步。不过今天例外，直接开始！小火箭飞起来！666！...”

临死前才知道，这“小火箭飞起来”的喊叫声，原来这么讽刺！

火化床被拉开，查斯理被按在床上，纸人简单给他整理仪容后，将他塞进了火化炉里。

无边的黑暗中，鼻子里还能闻到以前的尸体焚烧时，所遗留的味道。

狭小的空间让他连挣扎都做不到！

“老铁们快看，现在正式开始火化...”

“啪！”

“轰...”

开关被打开，火化炉开始运转，燕穿云的声音被火炉轰轰运转声淹没...

他只来得及在炉子的铁壁上，拼命留下一道浅浅的抓痕。

...

奇怪，真奇怪...

这上千度的高温，竟然没有任何炙热感...

查斯理从炉子里飘出来，看到满地化为灰烬的纸人。

翻着白眼的燕穿云，已不知去向。

这是过了多久？

难道...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体，两只手的指甲都已翻转脱落，皮肤和衣服一样布满裂纹，裂纹里透出火光和浓烟。

“还是死了啊！”

默默感应一阵，轻松到极致的身体没有任何中老年症状，宁静而平和。

他保持着惯有的谨慎，小心观察着周围环境，然后悄悄来到院子里。

大雨刚停，满地的纸人化成纸糊，大楼居然透着诡异的寂静。

先离开这里！

他轻轻飘了起来。

离地三尺穿过大门，便沿着乡道向前飘去。

刚来到沥青路面，就看到一位满身是血，戴着口罩的女医生，歪着头打量着他。

医生脖子上的那把斩骨刀，让他怔了一怔，好大的刀！

“先生，这个弱小的同类自己跑过来，是不是可以吃了？”

会说话...吃什么？同类？

查斯理刚要回答，就听到背后有男子声音响起。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转过身，一位无脸男子穿着一身西方贵族服饰，正上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