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说辞无法博得方平沙的丝毫信任,他如刀刃一般的目光紧紧盯在高东陌的脸上,要将他生吞活剥。
“天刚亮,去溜达。有什么好溜达的呢?”
“兔子啊,抓野兔子。我在舍南躲着,发觉舍南唯一的好处便是野兔比京都的要强。我们第一回入舍南,便吃了一回,仲修赞不绝口。既是临行前,自然要抓几只回去,不然白白来了舍南一回。兔子灵活,好几次都没有抓到,倒把手磕破了,弄得衣裳沾上了血迹。”高东陌伸出手腕,展示很大一条新鲜的伤口。
此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方式还真符合高东陌神神叨叨的性格。
坐在方夫人身边的丰凉生听到里面说出这样子的话,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去听着,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高银阙也跟随着他,站到门的另外一侧盯着看他,想试试丰凉生认不认得她。丰凉生没有侯云晏那般的注意过她,未将遮着面的高家二小姐认出来,看了她两眼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到隔壁屋中的对话。
方夫人察觉出怪异的气氛,眼睛在丰凉生和高银阙身上转来转去。
“我家二弟见我衣裳沾血,以为仲修怎么欺负了我,差点就要回到舍南村讨说法。我生怕解释不清,赶紧跟他离开了事,这样就不会牵连仲修。可谁知道……”高东陌双眼一耷,嘴角一瞥,开始哭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着二弟回舍南村看看,仲修就不会死于非命,哪怕看到凶手也好啊,也能为仲修讨个公道啊。”
高东陌这时候不记得方仲修是怎么把他囚禁在村里不让他离开的,他只想着往常方仲修如何跟着自己一起去听戏,跑马,打趣笑闹,情不自禁就哭起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动情之处竟从椅子上滑得坐到了地上。
方夫人一听这动静,了不得了,也跟着哭出声。
方平沙却不是好糊弄的,不会凭着几声装腔作势的哭喊就不记得自己的目的,他蹲下来,面对着高东陌厉声道:“你和仲修去舍南村做什么?”
突然凶狠地质问噎住了高东陌的抽泣,他擦了擦鼻子说:“仲修与我一向要好如亲兄弟一般,自我二弟在华府小姐华萤的婚宴上闹了一出,丢了华家的脸,仲修就担心华府不会轻易放过了我,一定会给我眼色瞧的!我们商量着,就去了舍南,前日仲修去到那里,就是为了要接我回京都的。”高东陌腆着一张没有任何城府甚至哭得极为真诚的脸。
方平沙心念微动。
由于没有问出明显的纰漏,自然不甘心,他冷哼一声,来屋中踱了两步,渐渐露出狠戾的脸色来。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的儿子不能白死。既然今日你到了方府,就留在这里吧,不用再想着出去了。等什么时候此事有了交代,你才能安然无恙,不然的话,这祸既然因你而起,你就得一起去给我儿陪葬了。”
高东陌吓坏了,脸色煞白,他二弟弟叫他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同时感到意外的还有高银阙与谢兰桡,方平沙要将她大哥留在方府,简直就休想。在她发表意见之前,率先有个年轻的男声传了过来,同时传进了隔壁屋。
“方老爷是有多看不起我啊,竟然认为我带进来的人带不出去?”
罗昼缓缓站了起来,脸上已经不见了缅怀故人的沉重,取而代之是不羁以及舍我其谁,所有的表情与姿态同那日大闹婚筵时如出一辙,丰凉生因有先例在,此刻如临大敌。
罗昼兀自穿过内门,拉起做在地上的高东陌。高银阙紧随在其后,隔壁屋的人顿时全部都涌在一个房间。
“既然已经表示过慰问,也解释了原委,现在我们就该回府了。不用送了,各位。”罗昼刚抬起脚,方平沙的冷笑声起:“笑话,难道我刚刚说得不清楚?”
谢兰桡准备上前来扶高东陌,罗昼直接给了大哥一脚,高东陌立即自己就能站得好好的了,服服帖帖归整在家族队列之间。
“清楚啊,说得很清楚。不过呢,我不打算听,我的哥哥妹妹们,也不会听的。你要是觉得能拦得住,就试试看,如果自估不能呢,就不要做伤筋动骨的尝试了。”
罗昼一边吊儿郎当同方平沙顶着嘴,一边径自走到了那副棺木附近。
方家人感觉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棺木被罗昼整个掀开,木盖太过沉重要掉不掉半挂着。高东陌吓得躲到了谢兰桡身后,却仍旧跃跃欲试的往内张望。
这一招莫名其妙啊,吵架就吵架,也不能掀人家棺木啊,高银阙心中嘀咕着走上前一看,呸,棺木中根本是空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高东陌也瞥得见,他在想他进屋的时候还冲着棺木深情鞠了一躬。
方平沙气得短茬胡子都立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要吃人一般,伸手就要去扯罗昼的衣服领子,罗昼闪身躲过,给谢兰桡递了个眼色,谢兰桡带着高东陌率先离开。
高银阙到方夫人以及丰凉生跟前拦着她们,并紧盯着丰凉生,这厮坏主意一肚子,得以防他暗箭伤人。罗昼漫不经心同方平沙比划了几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同高银阙对视一眼,随即掏出球状物件往地上一砸,顿时白雾浓烟弥漫开来,一时无人能辨得清东南西北。
高银阙踩着屋檐离开时,还冲着院子里的下人大喊了一声:“着火啦,快去救夫人老爷啊”,于是仆人们火急火燎找工具,乱作一团,高银阙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回府的路上,高银阙非要跟罗昼坐一辆马车,把她哥哥同谢兰桡打发到一起。
“二哥,你是怎么猜到棺木里面没有人的?”这一晚太带劲了,高银阙兴奋极了。
罗昼整个人都斜躺在马车座位一侧闭目养神,现在他睁开一只眼睛,咧开嘴邪气笑着:“你告诉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