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顺口道:“高家就是这么同夫人讲的,说二女儿脸上满脸疙瘩没法见人,上回来参加婚筵,这么打招呼来着。”
娘里娘气的男人一阵仰天大笑,探头瞧了眼门外,讥讽道:“上次在方府我见过她一回,只露出一副眼睛,瘦瘦小小的,劲儿倒是不小,他们一家跑路的时候还拦我来着,我都搡不过她。
等下回我再见着,就假装无意把她的遮面摘了,让高家好好再出出洋相,在淮凉城再火上一把!”
高银阙霎时知道说话那人是谁了,丰凉生,就是他没有错,难怪觉得声音那么令人反胃。
随从好心劝道:“二小姐还不满十六。”他的是意思劝主人积德行善,莫要对小孩子开刀。
丰凉生愤愤地哼了一声,没再言语,过了一会儿,询问道:“高云雅最近忙什么呢,都为审理做了那些准备?说来我听听,我好将她一军,叫她措手不及!”
随从道:“几乎都在家中,未见同谁会面。
不过,其间她参加过一次聚会,是那些官家小姐夫人们组织的,每月少不得几回。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添了位面生的,经查为典刑司某位副执长的夫人。
在门口跟踪高云雅的人,见她进入了高云雅与小姐们聚会的房间。”
丰凉生听罢起了疑惑,略有忌讳道:“典刑司副执长,可不是小官啊,有点手段嘛。
她这是在高东陌的官司还未确认有罪前,就先开始打点牢房了?哈哈,竟有这样的,想来是料定官司赢不了,算她有点自知之明。
岳父大人曾提起过,这女人惯常就喜欢凑一帮子夫人小姐的在一块儿游玩聊天,这能成得了大器吗,最后不还是都得由自家老爷做主嘛。”
随从是是地应承几句。
丰凉生等着愈发不耐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出门去找高玥,高银阙趁那空档溜出铺子,回到府中。
她默默记下了典刑司。
*
典刑司,周子国专门审问及关禁级别高、涉及广的重型罪犯的官方机构,由刑部重臣管理,案件进展和机构状况直接上报王君。
它由一座四层监牢一座二层辅院构成,位置在京都官方机构群落的最边缘,典刑司的西面,是主管京都淮凉治安及暴乱镇压的京缉司。
京缉司拥有最坚硬的盔甲,最尖锐的利器,最快速的移动工具。它们就像猎狗的眼睛,虎视眈眈监督着典刑司牢房的风吹草动。
要想通过非常规手段从典刑司的大牢里把人出来,可能性微乎其微。
距离高东陌伤害官司开审剩余两日。
伏游的隔壁牢房,两天前来了位新牢友。
那里原呆着位将周子国情报出售给别国的副将军,几次问询后已是奄奄一息,回不来了,于是新牢友重复着那位副将军的牢狱生涯的过程,带到辅院两回几乎都是被架回来的。
然而有一点比较特殊,新牢友回到自己的牢房不久,伏游仍能听到隔壁来回走动的动静,而不是躺着一动不能动,可见是比较能扛得住手段的骨骼清奇的大人物。
伏游在夜晚同他搭话,问他是犯了什么罪。
对方爱答不理,好半天才不耐烦回:“偷盗。”
伏游感到不可信,“偷盗一般扔到衙门,不会到这里来,你莫要骗我,那是我的老本行。”
他背靠着光滑的墙壁好似很自豪。
典刑司即然是最高规格的监牢,条件比普通衙门要好上百倍,墙不发霉顶不漏雨,四楼的天窗逢晴日都打开通风,甚至连虫蚁都少见。
典刑司的目的不是惩戒犯人,而是要从犯人口中得到比他们的区区性命珍贵成千上万倍的宝贵信息。
比如说内幕、计划、栽赃、诬陷、叛离、以及他们上层头目的情报等,诸如此类。
因而,典刑司牢房的墙壁比普通牢房坚固厚实,铁门铁窗更加粗实坚硬。密不透风也无法说话交流。
伏游是怎么同隔壁建立的友谊的呢?
因他是个真正的溜门撬锁的惯偷,对此他颇有异议,认为用神偷称呼他也未尝不可。
四层的牢房设了窗户无疑增加逃跑的风险,只有顶层的天窗用来采光,每间牢房装有铁制盛蜡架,依靠蜡烛照明,盛烛架钉入墙壁。
游伏发现它有些松动,将它慢慢取出,捻出细沙再挖了挖里面的墙土,对着圆形窟窿向隔壁说话。
得益于此,他与那位副将军开始了第一次交流,又因无聊如法炮制同新牢友互通讯息。
新牢友听见动静也拆开盛烛架,两人不仅仅能会话还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眼睛,若是嫌出声惹人注目,传小纸条也很方便,可惜监牢中没有纸笔。
“王宫盗窃。”就在伏游以为隔壁睡着了而恹恹然地欲装回烛架时,对方再次出声。
“哟,那你果然是大人物,难道你每回被拉出去审问都好似损伤并不严重。
其实,我以前也是干这行的,豪贾大臣府邸没少光顾,丢了小东西他们懒得报官,丢了大东西他们不敢报官,你知道为什么吧。有的怕露财,有的怕惹事。
王宫我也只能想想啊,那大城墙,那些卫兵,啧啧,你真是顶顶厉害的。”
对方对他的赞美没有反应。
过了半瞬隔壁问:“你偷什么被抓到这里,你好像从来没有被拉去审问过。”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吃过皮肉的苦。
伏游平时是个爱说爱玩憋不住话的,否则也不会闲到拆烛架。
他多想同隔壁的难友倾诉一番自己为何沦落于此的糟心经历,表明把他关在这里闷出屁来比揍他一顿还难受,他现在浑身每根骨头都酸疼酸疼的,都是没法动弹闲的。
不过他压制住了诉说的欲望,他长叹一口道:“困了,改明儿再聊。”
接着将烛架摆回原位。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远远没有能捱到明天,就在半夜三更守卫门睡得颠三倒四、横七竖八的时候,伏游内心的苦闷就再也憋不住了,他开始向隔壁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