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主理敲了个什么东西,“咣咣咣”的,屋子才安静下来。
“你还有没有问的了?”
他认为村长对事实表述得很清楚,于是催促罗昼,若他没有意见,得抓紧让村长下去歇着。
衙门主理对罗昼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要将自己的威仪表达给他,一方面迫于脖间凉意还不能太针锋相对,避免被打击报复。
“别的倒是没有了,总之这位老伯的证词不能信。高东陌明明是将外衫批在身上离开的,接到他的附院护卫亲眼所见他穿着外衫,我有证人!
这老伯还为老不尊道只穿着里衣,可不是一派胡言吗,必然是受人指使诬陷高东陌!”
罗昼说罢甩了个不屑的眼色就站一边去了。
老村长愤慨道:“披着外衫怎么了,披着外衫就看不到胸口的血迹了?他的血迹在前胸呢,在这里!”年迈的老人用不撑拐杖的另外一只手扽了扽自己的灰褐色麻布长衫。
罗昼不说话了,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
老村长技高一筹,占得上风,他冷笑一声,自认赢得了局面,转身向衙门主理示意准备退下,衙差也欲上前将他扶下去。
可这时,人群中却发出一阵阵的唏嘘声。
归功于高银阙带头热闹着气氛,衙门主理不明所以顺着众人的目光朝罗昼看去。
只见他低着头,下巴使劲压着,眼睛却尽力睁大,以至于眼白看起来很多,很怪异,却不改面貌英俊依然。他死死地盯着老村长,慢慢展开微笑,笑容越来越狰狞,嘲讽之态仿佛恶魔正嗤笑人类的愚蠢。
在村里说一不二的老村长竟然被他盯得悚惧起来。
“他没穿外衫啊。”罗昼用夸张的低音量边笑边道,发声了:“高东陌,没穿外衫。”
他来了劲头,指着颓然坐于审判台上的高东陌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大声对众人说:“高东陌没穿外衫,我就知道这个老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没看到啊!”
高银阙顺势带头吹了个口哨,被她姐姐捏了一把。“别胡闹,主理会对大哥印象不好的!”
她这才撇嘴乖乖坐好。
衙门主理见场内一片混乱,又开始“咣咣咣”敲击什么东西。
舍南村长被衙差扶了下去,迈着很小的细碎的步子颤颤巍巍。当与方平沙擦肩而过时,低下头没敢与他对视,尽管如此,还是被方平沙狠狠瞪了一眼。
“这同证明方仲修并非高东陌所杀没有半点儿关系。”
衙门主理见方平沙脸色十分难看,于是向罗昼施加压力。
罗昼突然正经起来,正色道:“是的主理大人,但是,我其实没有想证明什么,我只需要推翻关于对面的一切有罪推定。
淮凉城爱玩乐的公子哥儿都知道,高东陌与方仲修是很玩得来的朋友,这些事实,但凡他们光顾过的玩乐场所,掌柜们都可以证明。
他们不仅同公子哥儿们一同聚会,还常常两人单独寻乐开心。
关系好道什么程度呢,高东陌求娶的华府小姐华萤,就是方仲修介绍给他的。”罗昼的手示意关联人区域的华萤,华萤用手挡住脸。
衙门主理看看华萤,又再看回罗昼,道:“因为方仲修介绍了华萤给高东陌,然而高东陌却未能如愿娶到华家小姐,反而嫁给了与方府有生意关系的丰凉生,这难道不是动机吗?”
此话一出,方平沙立刻就感觉到送两件无人认领的珍奇宝物给主理是非常有必要并且值得的。
罗昼难得愣怔半瞬。
他本意想表达的是高东陌与方仲修关系很亲近,没有要杀害他的必要,也不会那样做,并且丰凉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十分值得质疑。
可没想到竟被这主理将了一军。
罗昼判断衙门主理比舍南的老村长要难对付多了,他感受到了压力。
“主理大人完全有理由这样怀疑,但是,作为动机,丰凉生也是同样具备这样的嫌疑。
据我们私下了解,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的珍宝店也好,他自己也好,此类纠纷数不胜数。
以他的性格,绝对容忍不了一位同自己的夫人有过感情纠纷的男子屡屡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在丰凉生怒不可遏起身反对时,罗昼又巧妙的将分歧圆了回来。
“所以说,主理大人,如果说谁有杀害方仲修的动机,那么在场的人恐怕都有,丰凉生也好,高东陌也好,那些或许会图财害命的看守也好,我们都没有办法证明他们没有进行伤害,所以动机,在这个官司上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换言之,如果没有办法证明确实是高东陌杀害了方仲修,其余的旁证都毫无意义。”
“我能证明!”
丰凉生大喊一声,叫嚣之态明显,疾步行到衙门主理面前:“我当时到舍南,方仲修还有最后一口气,是他亲口告诉我,高东陌用瓶子砸了他,高东陌是心存恶意的蓄意伤害。”转而面向罗昼嚣张道:你要找的亲眼所见,正是我啊!”
罗昼双眉一拧,显是吃惊,作忖量状,退到一侧。
衙门主理心道,我还没有喊他,他自己倒先上来了,胜负欲望很强烈啊。
他提问道:“方仲修当时是何状况?”
丰凉生道:“手捂脑门,血流不止,痛苦难当,呼吸十分微弱。”
因前半部分所述的是事实,高东陌的确用水罐砸了方仲修而后逃跑,丰凉生看起来振振有词、义正词严。
而与此同时,儿子当时的惨状好似在方平沙面前陡然呈现,他脸色铁青,双手握拳,情绪激昂。
“那么他当时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很明确的说明,是谁将打伤至此?”
主理欠了欠身,提醒着丰凉生用词要精确,以达到无可辩驳的效果。
“是的,方兄表达得很清楚,是高东陌,砸伤了他!”丰凉生像个诚恳的老实人字正腔圆,一板一眼回答着主理的提问。
西边区域传来“嘭”地一声,是方平沙使劲拍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