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元年三月,新朝建立天下初定。
湘州武陵境内,不知名的深谷之中,冰雪初融,满山新冒的嫩芽在微微春雨的抚慰下越发的生机盎然。
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却意外的存在着一座精致的青堂瓦舍,依山而建伴水而生,与山谷混然成一体。
房子有二进,前院宽敞透亮,建筑大气堂皇,庭院中除了靠墙栽了两排翠绿的紫竹外,没有过多的修饰。
后院却精致许多,正中间是一座漂亮的三层阁楼,阁楼前还有一池本不该在这季节开放的睡莲,此时却开得异常灿烂妖媚,也不知此处的主人是用了何种方法养植的,池中还冒着袅袅白烟,愣是给这方天地凭添了几分仙气。
等绕过莲池步进阁楼后面最里院,看到一方比莲池冒着更多白烟的小池方才明了为何前头睡莲能在此时开放,原来这里竟藏着一孔温泉眼,莲池的水应是从此处引出去的。
泉眼明显经过精心修整,周围立着几座精美屏风,还栽了不少奇花异草,环境很是优美梦幻,应是主人的泡汤沐浴之地。
在这样一处深山老林之中,建起这样一座豪宅,不知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能与之匹配的主人想来也必定富贵非凡,而今天也正是它主人入住这里的第一天。
前院大厅中,一位身着淡蓝色儒裙的年轻女子姿态慵懒地倚座在主位上,两边端立着两位姿色秀丽的婢女,轻狎了口婢女刚沏好递过来的热茶后,女子才对着下首的恭身而立年约三十五上下男人,淡淡道:“难为你把这里修得这么好,想必费了不少力吧,我很喜欢,谢谢!”
女子姓蓝名菱菱,看着年约二十出头,艳色绝世,当真是如莲花般姿色天然极是美丽。
说是喜欢这宅子,但她脸上却没什么明显的喜色,神情依然淡淡。
下首的男人,陈忠,忙恭敬道:“当不得主子这声谢,主子喜欢就好,这里是您的归隐之地,自然要用心修整,让您住得舒心,这些都是我应尽的本分。”
“这么多年了,不管我说了多少次,你还是这么执着于主仆之分,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蓝菱菱睨了他一眼,无奈道。
年轻的娇颜口气却是老气横秋的,偏偏她那通身的气势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半点违合。
陈忠垂首,更加恭敬了:“当年如果不是主子的救命之恩,那会有今日的陈忠,我即自愿尊您为主,那您便永远是主,岂能僭越。”
“好了,不说这些了。”蓝菱菱不耐的挥挥手,转移了话题,语重心长地道:“说说济药堂的事吧,济药堂如今已成规模,出不入敷的情况也已改善,也开始有营利了,我即要归隐,以后就靠你经营了,它是我一手建立的,建立它的初衷你也知道,不为钱财只为济世,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以后不管它能达到怎么样的高度,都不要被权利欲望迷了眼,忘了初心。”
陈忠肃容道:“主子,您放心,我懂您的意思,不会做出有辱济药堂名声之事,也会约束好后人。”
蓝菱菱满意地微微一颔首:“那就好,只要你用心经营,想必也能给你后人留一份不菲的家业。”
陈忠却是摇了摇头:“不,药庄永远是主子的,我和我的后人只是替您管理着罢了,它的大门时刻都会为您敞开,等着您归来。”
“随你。”知道他有多固执,蓝菱菱摆摆手,不打算与他再为这些起争执。
反正只要她不回去,药庄不管名义上是谁的,实质却不会改变,看了一眼外面即将暗下的天空,道:“天色将晚,山路难行,你且回吧。”
陈忠无不从命,拱手告退:“是,主子。”
送走了唯一的访客,宅子里只剩下主仆三人,显得越发的冷清,蓝菱菱却是十分喜欢这种清静,在喧嚣繁华的人间俗世里流浪了这许多年,她此时所求的正是这一份清静,最好能静到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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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后。
这一晚,夜黑风高,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杀人夜,而事实上也还真真有人正举着屠刀,在做这种买卖。
崎岖的山路,在雨夜里当真是不好走,然而,不论是前面跑的,还是后面追的,似乎都没有放弃的打算。
陈曙晞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摔了多少次跤,又艰难而执着地爬起来了多少次,他只知道这是祖爷爷他们拼死才为他杀出来的一条血路,所以不管多难、多痛、多累,他也一定要跑到终点。
祖爷爷临死前说了只有找到隐庄,找到主子,才能为全家报仇雪恨。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有了个主子,也不知道雾隐山里什么时候有了个隐庄,但祖爷爷说有那就一定有!也必须有!
在冰冷得让人绝望的雨夜中奔逃,这是唯一能让他坚持下去的信念,身后的追兵似乎越来越近,再次被枯枝绊倒,小少年顾不上身上越来越痛的伤口,顽强的又一次爬了起来继续往上攀。
终于,他爬到了最高处的终点,是的终点,但却是无路可走的终点!
陈曙晞惶然四顾,隐庄在哪?主人在哪?祖爷爷不是说雾隐山上有隐庄、有主人的吗?为什么他什么也没看到,除了身后一片黑暗的深渊,这里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些都只是祖爷爷的随口胡扯的?不过是想让他有逃命动力?
他想放声大喊,可是又怕引来的只有身后追兵,该怎么办?前头已无路,回头更是无门,难道他今天注定要命丧于此?再也不能为家人报仇?那他一路艰难奔逃又有什么意义,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和亲人一同,至少黄泉路上不那么孤单凄凉。
冰冷的雨水并不懂得怜悯世人的悲伤、不甘与绝望,依然无情的倾泄而下,不远处隐隐传来许些纷乱的说话声,隔着雨声让人听得并不清晰,传入陈曙晞耳中却犹如惊雷在耳边作响,吓得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顾不得多想,他本能的在追兵发现前躲到了一处石背后面,尽管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垂死挣扎也无济于事。
很快,一群蒙着黑巾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出现在山顶上,这群人明显训练有素,不需要领头人多说什么就各自散开,在周围草丛里树林中展开搜索,老练得甚至连树上也没放过。